离得远的时候着紧唤,可是到了近前莫桑却如同熄了火的爆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久不见……”莫桑的耳根有些红,半垂着头悄悄地瞅了纪妩一眼,对上纪妩看过来的眼神,‘刷’地一下,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纪妩微微一笑,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开始默默倒数,“三,二……”
之前莫桑每次看到纪妩之后打声招呼便会跑掉,纪妩这次倒是想要看看莫桑能支撑多久!
“纪……纪妩!”莫桑鼓足勇气,再次抬起了头。
“我……我刚刚听到那些茶客们说的话了……”莫桑觑了纪妩一眼,发现从纪妩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的想法,心里头莫名地便有了一些忐忑。
“你,你当年为什么要攻击罗伊的父亲啊?”许是纪妩的沉默给了莫桑勇气,他终于磕磕碰碰地问出了口。
纪妩一滞,没想到莫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出的会是这个问题。
“没有理由啊!”纪妩仰起头,勾唇笑了笑,红唇明艳,有光线透过茶馆外头斜插着的幡斜照下来,照进纪妩冷清的眸子里,温暖的色调柔和了纪妩面部的轮廓,也给纪妩清冷的眸色带上了几分暖意,看在莫桑的眼中,艳姿殊色,足以倾城。
幻虚境内的天空永远缤纷,象征着五行之力的五色光线在天空跃动,渐染出各种形状。没有外界的四季变化,没有因为污染而显得乌蒙蒙的天空,这里完全模仿了他们的故都青丘,四季如春,鲜花草树遍地。
可是啊,纵然模仿得再像,这里终归不是青丘——那个让妖族们心心念念、却用尽办法也回不去的地方啊!没有那充斥在呼吸间的充沛的灵力,看不到远方没有边际的无妄海,清晨叫醒人的不再是九天之上神界投下来的梵音,而原本青丘的正中央,世世代代的青丘王族、保管天钥的纪家宫殿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黑色石头的雕塑,那是最后一任的纪家家主纪奉天——害青丘堕天的罪人。
“揍一个人一定需要理由吗?”纪妩忽然偏着头望向莫桑,凑近他的脸颊,眸子里盛满了问询,“如果万事都需要理由的话,那你这一百年来总是跟我‘偶遇’,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莫桑被纪妩这般注视着,脸颊上原本已经稍微平息的红晕再次复发,心中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梗在了嗓子眼,脸红如同一个熟透了的番茄,慌张地垂下眸,不敢看纪妩的表情。
“你……你说得对,这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一刻,无条件附和纪妩的莫桑把族中学富五车的老师谆谆教诲的“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的立身之本全部丢到了脑后。
他只觉得浑身都快要烧起来了,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心中从未有过的窘迫……
事实上,莫桑所有的窘迫都是来自纪妩,纵然此前屡被族人认为太过端方,但是他也未曾放在心上,而在外人面前,比起他的父亲,他一直是自信的、仁善优秀得如同教科书一般的士族子弟,受尽追捧。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他几乎从未体验过困窘此类的情绪。然而自从百年前被人介绍见到纪妩的第一眼起,他的心中便种下了一个梦,梦里满满的都是纪妩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逐着纪妩,他先前所受的教育里只有史册经纶,母亲也早早故去,跟父亲更是常年说不上话,也没有人告诉他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莫桑只知道自己看不到纪妩会想念,见到了纪妩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桑无比懊恼自己在纪妩面前的表现,他也想风度翩翩,也想引经据典,也想展示自己出类拔萃的妖力,可是一旦看到纪妩,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会被抛到脑后。
接了纪妩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莫桑张了张口,原本想再跟纪妩说些什么,可是在纪妩面前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最终只能讪讪地垂下头,看着纪妩冲着自己客套而疏离地笑着,“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纪姑娘!”转过身的纪妩听到莫桑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再次忐忑地响起,“你这次会在幻虚境留多久呢?”
纪妩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却是没有回头,“我自己也不知道,看情况吧!”
走出了很远,纪妩仍然能感受到背后属于莫桑的诚挚却带着炙热的眸光。
背过身的纪妩一双眸子却是恢复了冰冷,面上划过一抹深思,“堂堂莫氏一族的接班人,真的会同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天真懵懂、人畜无害么?”
而他的刻意接近,真的如他表现得这般只是出于单纯欢喜?
无论如何,纪妩自问自己与之相处的时候并没有露出破绽,而如若莫桑真的有目的,那相处下来总有一日他会露出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