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斗室, 一豆孤灯, 谢云舟穿着青灰色囚服, 却无镣铐所缚, 略显宽大的囚服上并无污糟, 被他用一根布带齐整地在腰间束好。白墙上映出他笔挺的身姿, 骨节分明的手指,正闲闲翻过泛黄的书页。
苏卿言进到囚室里时, 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她不由在心中感叹:谢云舟无论富贵、落魄, 被尊敬或折辱,都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淡然模样, 他决不会让自己显出一丝邋遢, 或是慌乱不堪。
谢云舟听见声音抬头, 脸色变了变,忙撩袍站起, 两袖一拍躬身行礼道:“臣, 参见太后。”他眼神顿了顿,随即露出个苦笑道:“罪民一时忘了改口,还请太后见谅。”
苏卿言听得有些难受, 挥手让他站直, 抬眸在屋内扫了眼, 除了方才谢云舟坐的凳子, 并无其他可以坐的地方,神情便显得有些尴尬。
谢云舟忙将那凳子搬过来, 用衣袖擦干净,又在上面铺了层软布,才恭敬地请苏卿言坐下,然后朝外探头道:“太后为何只身前来,就算不带人伺候,也得有人护卫吧。”
苏卿言将手搁在膝上,身子坐直道:“本宫相信谢大人,就算穷途末路,也不会对我不利。”
谢云舟的目光一黯,道:“翟家的案子很快就能定案,太后无需再这么称呼我,是我愧对太后的信任。”
苏卿言抬眸往旁边扫了眼,转而问道:“谢大人住的还好吗?”
谢云舟摸了摸鼻子,回道:“挺好的,有屋有榻,有酒有书,好像回到了在定远县苦读的日子,心里很安宁。”他见苏卿言奇怪地盯着他放在桌上的书,忙解释道:“这里的看守,我曾经帮他申过冤屈,他为了感谢我才帮我送了书进来,其余的,绝不会有任何徇私。”
苏卿言轻叹一声道:“谢大人,明日就是三堂会审,若是定下你的罪名,只怕……”她顿了顿,继续道:“性命攸关的事,你竟一点都不担忧,还能静下心看书吗?”
谢云舟摇摇头,笑得风清云散:“这件事放在我心中许多年,不知经过多少折磨与惊惧,如今真的到来,反倒是种解脱。”他突然转头看她,道:“太后今日来找我,不光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苏卿言垂眸用手指压着袖口,似是犹豫许久,终于大声开口道:“谢大人,你究竟是否真的和木崖王私交多年,他的计划是什么?这朝中,还有没有他安插下的其他棋子?”
谢云舟表情沉下来,抿唇不语半晌,随后轻吐出口气道:“是魏钧让太后来问我的吗?”
苏卿言摇头,道:“是本宫想给谢大人最后的机会,若是你愿意将所有事说出,也许本宫能为你求情,饶你的死罪。”
谢云舟捏着拳轻笑出声:“通敌叛国,本就罪无可赦,就算太后能通融,由斩首改为流放,只怕我也没法活着走出京城。”
苏卿言冷下脸,语气渐转凌厉:“你连多年前的一桩旧案都难以释怀,若大越江山真的因你而倾覆,外族踏进中原,死去的又何止千人万人。谢云舟,到时候你便是大越的罪人,就算你已身在黄泉之下,又如何能安眠!”
谢云舟转头看她,灼灼的目光中,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些什么,过了许久,他的嘴唇颤了颤,轻声道:“太后无需动怒,我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能与你见上一面。只要是你亲口来问我,所有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卿言怔住,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