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更

“干什么?!”

“哎?”

“谁撞我?”

行尸走肉般的队伍瞬间散了,这时候,小孩已经挤出队伍。

她把豆子数了几次,虽然不识数,但她确定少了一颗。

还有一颗在哪里?

完全没想过自己继续站在这风中会出什么事,一颗豆子明显比小孩的命更重要。

她抬头张望,接着找到了那一小点嫩黄色。

小孩冲了过去,正要捡起,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给与的自由不是自由,将一群奴隶买来再赋予他们自由,只会让他们生出无家可归的恐慌。他们甚至认识不到自己被剥削……没错,但看到这些我还是不太好受。”

这个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等另一个人说话。

但下一刻响起的还是这个声音。

“话是这么说啦,老板,但今天根本没招到人……谁?”

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失眠而夜中逡巡,与知心者交流的男人抬起头,看到了小巷对面的孩子。

小孩也看到了他,被吓得倒退一步。

这种异于常人的感觉……难道是流民?那些光对视就会传染瘟疫,让人浑身烂掉的流民!

男人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他视线下移,然后看到小孩冻疮烫伤遍布,完全不像手的一双手。

小孩眼前一花,男人已经出现在她身边。

毫不在意地用干净柔软的手捂住她嘴巴,男人说:“别叫。”,然后拿出一个瓶子,在她手上按了两下。

有什么东西轻柔地落在小孩手背,男人松开手时,小孩发现,她手背上的冻疮已经愈合了。

“……”

“……”

日常发完善心的男人抬头,看向一个根本没人的方向,好像被人指责了一样,露出尴尬表情。

为了打消这种尴尬,他说:“小姑娘,要不要去城北新开的工厂里工作啊,包吃包住还——呃呃呃?”

小孩连豆子都不要了,一把抢过那个轻伤药水喷雾瓶,十分流畅地一猫腰跑开。

等男人回头,这小孩已经汇入小巷外奴隶队伍里,不见踪影。

心灵感应里,有人轻笑一声。

——你被抢劫了,边部长。

“哎, 你有去看吗?”

“是那个?我听说……那边的蠢货!干什么呢!手慢成这个样子是昨晚没睡觉吗!太饥渴所以跑去和流民大战了一夜是吧!”

“啪!”

柔韧的木条划破空气, 啪地一声抽在炉灶前的小孩身上。

小孩差点一头栽进熊熊燃烧的炉火中, 好险用手撑住。

但为了不掉下去, 她的手是撑在烧得通红的炉灶边缘的。只听刺啦一声响。仿佛油脂落入铁锅,肉焦味弥漫开的同时, 惨叫一声收回手的她额前头发又被炉火燎燃。

这时候,第二鞭又挥到了。

小孩几乎没穿什么,她用来裹体的与其说是布料不如说是淤泥,但管事的这一鞭刁钻得恰到好处, 正好落在了她没什么遮掩的肋下。

又是一声惨叫。

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坐着约莫五六十个赤条条的奴隶,虽然听到了惨叫, 却都没有抬头,手上的速度倒是加快了几分。

刚从火驯鹿身上剪下来的绒毛混杂着粪便和冰块一起投入大水池中,水池下烧着的大火让池水逐渐升温, 奴隶们和大团大团绒毛一起泡在水池里,用手一缕缕把绒毛清洗干净,展开,压平。

烫过的火驯鹿绒毛会柔软并富有光泽,透气并自带芬芳,无论是做衣料还是做地毯,都是上等之选。

但要做到最好, 对水温必须严格把控。

北方地区, 在冬天的时候, 能用来降温的冰雪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慢慢地就摸索出了一些方法,好调整烫驯鹿毛的水温,加上冬天大雪封天,没有别的事做,奴隶主们就算是为了不让奴隶闲下来,也抽打着他们洗绒毛。

这里出产的驯鹿绒毛能一直稳定在中上品之间,算是北方地区富裕人家里比较稳定的进项,成本也很廉价。

能用人力代替的成本都很廉价。

人命也一样。

教训了那个不好好工作的烧火奴隶几鞭,两个管事再度开始聊天。

“你竟然去偷看了?我可是不敢看的。”

“不不不,我怎么敢去偷看,偷看那群流民岂不是眼睛会瞎掉。但昨天晚上我去我岳父家,路过了那一片——好家伙,真的是一栋高大又敞亮的房子。”

“真的吗?我听说那栋房子修建起来只花了两天!”

“哪里啊,其实只用了一天。我岳父就住那片,虽然不想看但还是瞥到几眼。他说前一天那些流民才把地面整理平整的,第二天在挖坑,第三天一早,他打开门一看,那房子就长出来了。真大,真高!我觉得肯定是在给他们的天赋者修建府邸吧!”

“当天赋者真好啊,能住那么大的房子,里面肯定被炉火烧得暖洋洋的……”

“还有那些流民!也不知道他们何德何能!那么大一栋房子肯定需要管家管事仆人和火驯鹿,咱们奋斗多久才成了管事?现在流民也是管事了!”

两个管事说话的声音不大,夹杂在烧火和水沸的间隙里,不认真听绝对听不见。烧火的小孩汗流浃背,手臂上的泥浆还没留下就已经蒸发,她却不敢懈怠,在滚滚浓烟里拼命睁开眼判断火势大小。

这不是什么容易做的活,每年都有烧火奴隶一时不慎,把泡在水里的绒毛连同洗绒毛的奴隶一起烫熟。

散不开的腥臭蒸汽下,整个房间闷热出奇。没多久,就有水池里的奴隶晕倒。

水池里的奴隶晕倒还行,烧火的奴隶晕倒可是会被直接塞进火炉。小孩不敢大意,甚至没想要去看看手上的烫伤。

就是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小孩打了个激灵,听到什么人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