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里诧异地抬头看易欢,火上浇油:“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师尊嫌弃我偏执难驯,不堪大任。”
霍潜本扶着他肩膀想要叫他起来别太折了身份,一听这自我中心的发言又反手按他肩膀:现在是你激怒你师弟的时候吗?你还是别起来了,呆子。
霍潜是独得宠爱的弟子,但稍微带入一下还是能大致明白路柏这个衣钵继承者恨从何来。并且他知道,易欢说对了一半。
霍有悔在世时,曾跟他说过路柏选择继承人的盘算。路千里那时在自己宗门被排挤,路柏便把他弄到流云宗稍微过渡一下,顺便让他体验下寻常宗门的师兄弟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不至于叫这个本就坎坷的家伙失了太多乐趣。
路千里当时还稚嫩,没有后边的风流浪荡气儿,而且缺爱又好哄。一到流云宗拜师就火速躲在了归不觉这只老母鸡翅膀下,成为了难得的愿意叫归不觉尽情施展养生之道爱子之心?的师弟。
路千里在这里叨扰,路柏便也常来拜访送礼。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写了诸多的字帖。
霍有悔知他心结,便指着霍潜的背影闲聊道:“九渊,天资最好,我不要他收徒,也不要他参与宗门事务,只要他潜心修炼即可。他只要他一朝飞升,别无所求。”
又点评归不觉:“不觉,天资一般,除了在炼器一道上颇有天分,其余皆泯然众人。但我愿将宗门托付与他,因他是不争无欲之人,且颇有为兄长者的担当,是最得人心者。他在,必能平衡大局,继往开来。”
路柏由是决心将合欢宗交到易欢手上。
但他这么盘算,也不全然是优先替路千里择一康庄大道的缘故……
霍潜沉吟几息的时间,去到了易欢身边,俯身对他道:“路宗主最终选了你,归根究底还是厌弃路千里的性子,认为他不堪重用罢了。”
易欢生平第一次听到“厌弃”这种评语,不自觉抬头望着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霍潜。
霍潜一脸人畜无害忠厚可靠:“路宗主在时,便知路千里心怀杀念,日月所思皆为报仇尔。这般胸量狭小脑中空空之人,纵使修炼之道登峰化极也不过是一叶障目的顽愚之辈,怎配他阖宗相托?合欢宗,那是路宗主毕生心血之所在。”
他把路千里往尘埃里贬,又一脸忠正道:“路宗主发愿将宗门交付给你时,路千里可没有要渡劫的先兆。你可知在你师尊的心中,天下可以没有一个名为路千里的仙君,他输得起。但天下不可没有强盛的合欢宗。他选你当宗主,是此生最大之赌注,他输不起。”
“你弄错了前后与因果。”霍潜循循善诱,“先有你为合欢宗之主,才有你路师兄退而求其次一心修行。”
“你乖觉勤勉,你师尊对你放心,自是不必多加关注。可你大可不必认为路千里比你多得眷顾。”霍潜将他的哀怨之词一一堵回去,“我早年历练时观一夫妇家中有两子,余钱不多,不足以付来年的束脩。于是购两羊羔,思虑将其养大之后卖羊所获银钱可解来年读书之急。二子皆负两尺竹筐出门割草喂羊,长子割草一筐重若磐石,次子割草一筐轻若棉花。于是夫妇二人对次子勤加教导,时常叫至身前,日夜记挂在心……”
易欢愣愣地望望路千里,又望望霍潜。怅然若失地跪坐了一会儿,脸红了,眼眶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