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探险者,特别是年长者,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冒险团呆着的话,那他们就会被这种驿站雇佣。这是无烬之地的一种……生态,或许可以说。”
幽灵先生静默地听着。他想,黑店。
不过,这种黑店的存在也并不令人意外。他甚至觉得,如果无烬之地没有这种黑店,反而是一桩怪事。他甚至怀疑无烬之地有更多肮脏、罪恶的事情,只是他并未接触到而已。
当然,他现在更加好奇的是,阿方索究竟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们是昨天晚上来到这里的。”阿方索说,“这里距离安格斯的冒险团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不过这里几乎已经算是高尔斯沃,所以我们打算在这儿休息一天,不用急着赶路。
“当然,也是因为我们过去一段时间一直在赶路,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在驿站里打听点消息。所以,今天上午的时候,我们就立刻去了酒馆,您知道的,酒馆始终是探险者们交流信息的地方。
“我们听闻了那些死亡的发生,听闻了一些流言蜚语,比如哪个探险者又在迷雾中发现了宝藏——顺带一提,这事儿最近也发生了不少——然后,我就听闻了另外一桩事情。
“酒馆的老板说,这家驿站的主人——也就是驿站旅馆的主人,通常来说旅馆都是一个驿站的核心——前段时间碰上了‘一群大肥羊’,狠狠地宰了一顿,已经激动了一个多月了。
“我感到一阵惊异,因为通常来说,要是他们真的赚了一笔钱,那么这家驿站应该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省得有人来找麻烦。
“但是,他们却并未离开,因为我们从冒险团那儿出发的时候,这家驿站就已经待在这儿了,位置完全没有发生改变。
“酒馆的老板可能是看出来我的惊讶,所以就笑眯眯地解释说,因为那几只‘肥羊’十分无害,对无烬之地几乎一无所知,而且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完全不害怕被报复。
“我有点好奇——我得承认,所以就问了更多关于这些所谓的‘肥羊’的事情。他们说那是一行三人……话说,您猜到了吗?”
阿方索话锋一转,突然这么问。
幽灵先生说:“德莱森家族的那三个人?”
“果然,您一定能想到。”阿方索说,一脸意料之中。
幽灵先生心想,他自己简直就是坐实了“先知”的名头。不过,他这会儿也不想和老朋友争论这个问题,他更加关注阿方索得到的信息,这的确是相当——令人意外的消息。
德莱森家族的那三个人,具体来说,也就是赫德的父母与祖父。他们三人是为了“赎罪”(因为赫德没有完成海上的献祭),所以才从拉米法城来到无烬之地。
他们本来是要去迷雾中的绿洲聊度余生,但是刚巧碰上当时前往那里的西列斯一行人,于是就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复现自我”仪式的帮助,以及其他人的协助,离开了绿洲。
不过,在他们离开绿洲之后,他们的命运也并未得到什么宽恕。
他们跟随安格斯·凯斯、阿方索·卡莱尔一行人前往了无烬之地西面,大概是想要离拉米法城,以及那个绿洲远一些。
在抵达之后,他们也并不打算加入安格斯的冒险团——其实这是一个相当较好的选择,而且考虑到西列斯的存在,安格斯多半会同意这件事情,但德莱森家族的三人似乎是打算自力更生。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无烬之地也有不少相对安全的工作。
不过他们或许是为生计所迫,也或许是财迷心窍,却突然参与进了关于“梅纳瓦卡的财富”的相关探险之中,最终受到污染,在悄无声息之中死去。
……听阿方索的意思是,或许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阿方索很爽快地揭晓了答案:“就是那家驿站故意宰客,拿走了德莱森家族那三人身上全部的财物。恐怕就是因为这样,为了生存,他们才会选择去寻找‘梅纳瓦卡的财富’。”
这里的一个细节是,那家驿站其实离安格斯·凯斯的冒险团并不远,德莱森家族这三个人其实可以返回冒险团去求助。
甚至于,冒险团说不定还能将他们的钱财讨要回来。
但是他们却没有选择这么做。或许是因为自尊心,或许是因为某种恐惧,或许是为了与过去彻底道别……总之,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逼迫自己去探索无烬之地的秘密。
但无烬之地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过于陌生与危险的土地。他们栽在了这里,或许以某种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情况。
……德莱森家族的这三人的确是翠斯利的污染的受害者。
其他那些探险者被无烬之地浸淫已久,但德莱森家族的这三人曾经却是拉米法城养尊处优的贵族,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点?
德莱森家族的这三人或许可以作为一个参考的基准,但也或许是一个例外。幽灵先生心想。
阿方索又解释说:“我打听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据说那三人在被要求付出一笔巨款的时候,甚至说了一些人的名字来威胁旅馆,尽管他们从未说出安格斯·凯斯这个名字。
“……按照酒馆老板的说法,他们曾经提及了……呃,艾德·吉辛……和,戴维·巴比特?”
幽灵先生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想,他们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关联。
阿方索有点不太确定地复述了这两个名字,然后又耸了耸肩,说:“也有其他的一些名字。那好像那是他们认识的,来自无烬之地的探险者。
“但是那只是他们熟悉这些名字而已,驿站的主人并不认识这些人,当然觉得这种威胁或者表明身份显得十分可笑。
“所以,驿站的老板抢走了他们身上全部的财物,然后将他们三个赶出了驿站。后来有一些消息表明他们死了,于是这事儿就显得更加……对那些探险者而言,显得更加可笑了。”
终究是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同行者,阿方索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叹息的情绪。
不过那也只是片刻功夫。
他很快就转而说:“而值得一提的是,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打听了一下驿站主人究竟从他们身上抢走了什么财物,然后得知其中有一张……呃,邮票。
“一张相当有纪念价值的邮票,也可以说是艺术品。据说那是拉米法城向东面拓展的时候,当时的康斯特大公邀请了一位知名的画家绘制了邮票的票面,票面上描绘了坎拉河以及城市的景观。
“对于拉米法城的收藏家来说,这是相当有纪念意义、价值几乎不可估量的邮票,但是对于这位驿站的主人来说,这几乎是废纸一张。
“反倒是那位酒馆的老板十分识货,以低价从驿站主人那儿买了下来,所以我也亲眼瞧见了那张邮票的模样。
“……德莱森家族曾经也是拉米法城的贵族,恐怕因此他们才能收集到这张邮票。不过可惜的是……”
说到这里,阿方索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幽灵先生静静地听着,某一个瞬间,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正如他与阿方索猜测的那样,那些受到翠斯利的污染的人们,很有可能是掌握了其他人并不知道的信息,所以才会受到污染。但是,这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他们能有什么共同点?
或许是关于翠斯利的共同点?
……河流,或许是。幽灵先生猜测着。
更确切一点说,他们可能拥有某种,与河流有关、与人类文明的发展有关的物品。他们与这种概念缠绕许久,难以忘怀。
翠斯利被认为是孕育了人类文明的母亲,山川与河流、建筑与文明,这些出现在泥土之上的东西,永远与翠斯利息息相关。
……如同德莱森家族的这三个人,他们携带着一枚关于坎拉河的邮票来到无烬之地,那张邮票象征了拉米法城的发展、昭示了坎拉河对于拉米法城的影响。
当他们踏上寻找“梅纳瓦卡的财富”的路途的时候,他们仍旧心心念念地思考着这张邮票。那蕴藏着驿站主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一些收藏家会乐意付出高昂的价格来拥有这张邮票。
或许,他们的心中还抱着,如果他们能得到足够的财富,那么他们就可以将这张邮票赎回来的想法。然而最终,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赎回。
……邮票见证着的人类文明未能帮助他们,也或许,是他们自己未能帮助自己。
幽灵先生与阿方索同时沉默了片刻。
随后,幽灵先生提醒他说:“或许这张邮票蕴藏的信息,就是德莱森家族三人受到污染的关键。我想,阿方索,你以后也不能前往无烬之地的西南面了,至少是在我们解决这一切之前。”
阿方索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他苦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幽灵先生也同意这个说法。
“难道其他那些受污染的人也拥有,或者拥有过、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吗?”阿方索说,“那理应可以调查出来才对。”
幽灵先生思考了一阵,然后说:“他们的行踪真的完全没有共同点吗?”
“您知道的,无烬之地的探险者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可能会经过同一家驿站、可能会住宿同一家旅馆、可能会观看同一场表演……”阿方索耸了耸肩,“但谁也没法确定他们的路程就完全一样。”
“……等等,什么表演?”幽灵先生突然沉声问。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阿方索怔了一下:“您应该也知道的……就类似于黑尔斯之家的那种,马戏团表演。”
十分钟之后,幽灵先生从赫德·德莱森那儿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我调查出了那些死者的相似之处,幽灵先生!我调查出来了!”赫德十分激动地说,“他们都曾经观看过同一场马戏团表演!”
幽灵先生面色沉沉。他让赫德冷静一点,然后听他慢慢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赫德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忙着调查那些死者的身份与经历。这不是简单的事情,毕竟现在比德尔城里都有些排斥他,不过调查始终在继续。
或许赫德自己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如此执拗,但是,他的确不能不调查这些死亡,因为那些死亡困扰着他,日日夜夜,侵扰着他的灵魂。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痛恨这种事情。
以往旧神的污染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好似无知无觉地就承受了、就度过了,但是当仓促的死亡发生在他周围的时候,他才好似猛地抬起头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所以他必须去调查、去寻找真相、去了解这一切背后的故事。
而他做到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探险者们通常会回到比德尔城放松一下,找找乐子……比如酒馆之类的地方。
“比德尔城的商人们,或许还有那些酒馆的经营者,他们也十分清楚探险者们需要放松。所以,他们时常会安排相关的娱乐活动,表演、舞会、狂欢,或者其他什么。
“每天的花样都不一样,也并不是所有探险者都会去往同一个地点。
“……一般来说,这样的安排是以周为单位进行重复,周一安排什么活动,周二安排什么活动,这样。周末的两天通常会是接连的狂欢日。
“对于比德尔城的普通居民来说,他们不怎么参与到这种活动之中,那基本与他们无关。不过,您之前跟我说的,那些可以帮助我的比德尔城居民中,有一家是开酒馆的,他们了解一些相关消息。
“那家酒馆主人的孩子跟我说,他们家常常会有探险者过来喝酒……事实上,其中一名死者也就是在那家酒馆和我们偶遇的。
“然后我就想到,或许那种关联、或许那种污染传递的方式,并不是直接的,而是某种……我是说,概念上的,相关。
“比如他们,包括卡格尔,他们可能都去过同一场狂欢、看过同样的演出……甚至他们未必是同一天、同一场,而只是相同内容的活动。
“然后他们又遇到了卡格尔,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然后他们就受到了污染。那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着他们的脖子,最后……一同勒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