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袍入睡之时,世界欣欣向荣,蓬勃发展;在袍醒来之时,世界迷雾丛生,荒芜不堪。
安缇纳姆终于在这一刻流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袍露出了一丝苦笑,并且说∶"我几乎怀疑我是不是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过去几千年的故事一瞬间灌入这位神明的大脑,让袍也感到了一瞬间的茫然。
袍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明白那些孩子们……好吧,孩子们,为什么会斗得你死我活;我不明白怎么会有外来的神明在阴影中窥探着费希尔世界;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惊醒。
"这么多年来,我在慢慢思考这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或许是因为,袖们本就是被拆分出来的神明,所以,袍们就想要拥有更多的力量、变成更加强大的模样,因为袖们知道袖们原本就可以这样。人之常情,所以,神之常情。
"第二个问题.……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是因为胡德多卡这个孩子。
"胡德多卡?"西列斯几乎有点猝不及防,他有点惊愕地问,"袖怎么了?"
"池是世界的阴影面,西列斯,你知道的。"安缇纳姆温和地解释说,"但是池讨厌自己。我是在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问题的。
"当我拆分罪恶、暴欲、苦行这三种力量的时候,我本身就抱有着一种排斥与厌恶的心态,认为袍们与阿卡玛拉格格不入,所以我才会拆分池们。
"因此,当神们成为旧神,神们也继承了我这种情绪。你会发现,暴欲与苦行——贴米亚法与布朗卡尼,袖们恨着彼此,也几乎向往着彼此。
"而胡德多卡,他无神可恨,就只能憎恨自己。袍憎恨自己的力量,因为正是这份力量让袖被拆分了出来,让神被排斥了出来。
贝兰神庙,永远
"所以,神远离自己的信徒、远离这个世界.…你知道的,胡德多卡的乐园-高居于天空之上。"
西列斯怔怔地听着,然后艰涩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池吸引了''阴影''
安缇纳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袍露出了一个相当……相当复杂的、苦涩但又叹息的表情。神说∶"是的。是的,西列斯。就是这样。
"胡德多卡的宫殿高出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形容。在''阴影''的眼中,那就像是一个圆溜溜的泡泡,上面却有一截是突出来的,并且那力量还与袍的力量有些类似。
"…愚蠢的我与愚蠢的我的孩子。我们招致了''阴影''的窥探。"
安缇纳姆在这一刻侧过头,像是凝望着笼罩在神的乐园的玻璃罩。神凝望着这种世界,感到愧疚、感到歉意。袍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导致了一连串更可怕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就是,袍如同人类一样,溃败于自己的孤独。
在短暂的时间里,神没有继续说话,西列斯也没有。
西列斯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想,胡德多卡最早吸引了"阴影"。这也就意味着,胡德多卡可能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就直接被"阴影"取代。
随后,"阴影"进一步在费希尔世界延伸着自己的触角。
池注意到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的力量与自己十分相似,于是打算借用露思米的躯体,重新诞生于这个世界.……或许是为了得到一个足够"合法"的身份?
在此之前,袍如同偷渡进入费希尔世界,并且杀死了这儿的一个原住民,于是冒用其身份。但这是相当危险,所以,袍打算尽快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池看中了露思米作为自己的母亲,又看中了撒迪厄斯作为自己的父亲。或许袍也是想借助这个机会获得这两位神明的力量。
但是,袍的诞生却被佩索纳里阻止了。或许是因为,佩索纳里的权柄就是生命,神注意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正在诞生。
"生命的诅咒"恐怕惹恼了"阴影"。在这之后,袖一改原本还想要得到"合法身份"的计划,开始暗中挑拨这些本就矛盾重重的旧神。
于是,贴米亚法吞食了埃尔科奥、佩索纳里吞食了翠斯利。披着胡德多卡外衣的"阴影",或许也趁机吞食了梅纳瓦卡。
……从这个角度来说,黑尔斯之家那些疯狂的胡德多卡信徒,认为说不定是胡德多卡反过来吞食了梅纳瓦卡,这个猜测居然也可以说是对的。
为什么梅纳瓦卡会去寻找胡德多卡?西列斯思索着。
在最初,他们觉得或许是因为梅纳瓦卡想要吞食胡德多卡,所以才刻意让自己的信徒去联系了胡德多卡的信徒,进而与胡德多卡见了一面,然后导致了胡德多卡的陨落。
但是也或许,是因为梅纳瓦卡发现了胡德多卡的问题,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种行动却被"阴影"注意到,并且让神得以获得一个新的身份。袖在那个时候抛弃了胡德多卡的身份,这让人们以为胡德多卡在那个时候陨落了。
不过,西列斯也注意到一个相当令人困惑的问题∶梅纳瓦卡的信徒似乎从未注意到自己信仰的神明的变化。
比如沉默纪的那位梅纳瓦卡的代行者,女商人兼贵族德布利斯夫人。
在她寄给情人的信中,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信仰的神明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同时也并没有表现出疯疯癫癫、被"阴影"污染的情状。
…或许是"阴影"懒得与这些旧神的信徒打交道?
也或许,"阴影"并没有完全吞食梅纳瓦卡?
西列斯更倾向于后面这种可能性。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安缇纳姆的说法打破了。
安缇纳姆说∶"在我醒来之后,我意识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知道了''阴影的目的,我知道了帝国纪人类文明的辉煌与辉煌背后神明的重重矛盾,我也知道了阴影纪与沉默纪发生的事情。
"我打算解决这一切,但是……我正变得虚弱。在我醒来的时候,许多神明已经死去,神们的力量散布在整个世界,人们生活在其中,费希尔文明的火苗将要熄灭。
……我得解决''阴影'',也得庇佑费希尔文明最后的火种。但是,因为费希尔文明的衰弱,我那个时候也前所未有的衰弱。同时,我没有任何的帮手。
"李加迪亚在那个时候已经出发,去寻找''阴影''的根源。阿莫伊斯独自在海上对抗着''阴影''。而在我醒来之前,阿卡玛拉刚刚死去不久。
"阿卡玛拉是个好孩子,袍坚持了很长时间,没被''阴影''侵蚀,但是最终也没能成功,因为……我拆分了神的力量。
……那是一段可怕的记忆。我的错误、其他神明的错误、人类的错误。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起。我意识到,一切都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了,包括我,也包括这个世界。
"当时的我无力对抗''阴影,我知道我必须得庇佑这最后的人类。但同时,我知道我首先需要做的事情,是杀死那些背叛费希尔的旧神。
".…你应该知道,在阿卡玛拉之后,神明的陨落顺序吧?"
安缇纳姆仍旧始终用温柔、平静的声音和语气复述着彼时发生的事情。他突然问了西列斯一个问题
西列斯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说∶"贴米亚法、布朗卡尼、阿特金亚,然后是沉默纪晚期的佩索纳里、撒迪厄斯、梅纳瓦卡。"
"是的,就是袖们。"安缇纳姆说,"''"阴影''杀死了贴米亚法、布朗卡尼、阿特金亚,而我杀死了佩索纳里、撒迪厄斯、梅纳瓦卡。
"顺带一提,当时''阴影''也使用着梅纳瓦卡的身份。所以我杀死梅纳瓦卡,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这事儿用"一举两得"来形容,就像是一场失败而凄惨的苦中作乐。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好奇其中的细节,比如,为什么"阴影"要杀死这三位神明,彼时极端衰弱的安缇纳姆为什么能杀死那三位神明。
再比如,为什么如今的安缇纳姆会成为过去与历史之神,而非回归原本的"文明"身份。
但是在这一刻,他感到这些问题都是苍白的。在那些过去的故事匆忙袭来的时刻,或许一声叹息是更加温柔的、清淡的回应与处理办法。
他们都默然了片刻。
"……有些细节我们可以回头再来补充。我得首先跟你大致说说整个过程。"安缇纳姆柔和地说,"别担心,你有什么疑问,等会儿我都会跟你解答。"
西列斯点了点头,并且说∶"谢谢您。"
"不,不用谢。如果真的要说谢谢的话,那反而应该是我来说。你来到这里,来到费希尔世界,并且做到现在这一步,你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孩子,并且,足够善良。"安缇纳姆叹息着说。
西列斯只是保持着沉默。
安缇纳姆便接着说∶"在我醒来后不久,我就决定让骰子去地球寻找帮手。这与''阴影''…….乃至于整个世界、整个宇宙的性质有关。这事儿我们回头再说。
"总之,它幸运地找到了你。在它寻找的这个过程中,我得以在费希尔世界提前做出一些安排,如诺埃尔家族,比如普拉亚家族。
"你可能会好奇的是,为什么我能了解到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的一些安排。那是因为,我通晓这个世界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就是我如今的权柄所在。"
"如今?"西列斯注意到安缇纳姆措辞上的倾向。
安缇纳姆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神的目光虚虚地望着横在他们中间的那欧张茶几,以及茶几上的热茶、点心等等。
神没有望向西列斯。
最后神说∶"是的。"袍顿了顿,又说,"如今我已经不再是费希尔文明的化身。如今我只是过去与历史之神安缇纳姆。"
过去与历史。西列斯不由得皱起了眉。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不祥的预感,那预感迫使他继续询问。
他问∶"但是,我们现在正对抗着''"阴影''。如果您继续维持过去与历史的神格,那您不会.."
"越发虚弱?"安缇纳姆说,"的确如此。"
池的语气仍旧如此温柔平和,好像命运早已经在袖的面前展开,神已经望见自己命运尽头的风,景。那将是一片黑暗,那将是可怕的死亡。
神说∶"这正是我过去很长时间里思考的那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我沉睡了那么久?是因为随着''阴影''的侵袭,费希尔文明正逐渐变得衰弱,所以我也变得衰弱,衰弱到难以醒来。
"而我最终之所以能够醒来,是因为贴米亚法想要吞食我。死亡的恐惧惊醒了我。所以''阴影''泄愤一般地杀死了贴米亚法,池原本想要慢慢侵蚀这个世界,慢慢杀死我。
"池没能达成社的目的,但我也只有一个选择。
"在沉默纪的费希尔文明中,什么概念是最强大的?是这个世界漫长的、璀璨的、惨痛的历史。
"所以我必须成为过去与历史之神,我必须拥有这份力量、符合这个概念。只有这份力量,才能让当时的我有杀死那些旧神的把握、才能让当时的我庇佑这最后的人类文明的火光。
"但是,我一旦做出这个选择,我就终将作茧自缚。
"…因为,随着苦难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人类文明的重新兴旺、随着我们对抗"阴影''的行动,过去与历史的迷雾也终将不再笼罩这个世界。
"人类文明将会复兴,人类将会抛弃过去与历史的尘埃,重新塑造出崭新的、辉煌的未来,而我将成为无用之物,随历史的阴霾一同,被抛向过往沉默喑哑的时光。
"我将在新世界的到来之时,再一次被人类遗忘。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让骰子一直跟你说,你得来跟我见上一面。"
袍望着西列斯,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依旧温和柔缓地说∶"因为我即将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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