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奇特的时轨

洛伦佐简直哭丧着脸,他泄气地说∶"我还在批改作业……我本来和朋友约好了跨年夜出去玩的!可是,这群学生们的作业怎么也改不完!真让人头痛。"

西列斯安慰他说∶"还有一周多的时间,你来得及。"

"希望如此。"洛伦佐说,"这也得怪我自己,想学学你的做法,多给学生布置点作业,给上学那时候的我出一口恶气。结果,唉,最后还是害了我自己。

他摆了摆手与西列斯告别,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房间,大概是要继续批作业了。

西列斯∶".…."

洛伦佐,害人终害己。他可不是为了给学生时代的自己出气,才给学生布置那么多作业的……话说回来,他布置的作业真有那么多?

他还没把地球的题海战术搬过来的呢。他心想。

西列斯转身去一楼拿了那封信件。来自往日教会。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往日教会写信给自己是为了什么。等他回到三楼,点燃火炉,换好衣服,拆开信封阅读之后,他才得知,这封信是为了邀请他参加往日教会的跨年夜庆祝活动。

同时,信中除了那封十分正式的邀请函之外,还附上了一张信纸。写信的人是大主教格罗夫纳,话语却颇为语焉不详。

"我想您恐怕始终对往日教会的友好态度感到奇怪。我并不希望您误会我们有什么恶意,或者是想要利用您做些什么。

"不过,我想这的确是一个开诚布公的好日子。或许当今年的最后一天来临的时刻,我们也可以坐下好好谈谈。我十分期待您的到来。

西列斯微微皱眉,望着信纸上的话语,感到一些微妙。

格罗夫纳想与他谈谈?

这也正是西列斯想做的事情,只不过他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格罗夫纳就直接发来了这样的见面邀请。

从信中的内容推断,往日教会对他的确抱有某种善意,并且这种善意是基于某种西列斯并不知道的原因。他的态度让格罗夫纳意识到,如果不坦诚地谈一谈,那么他们这种善意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于是,借着跨年夜的这个说法,格罗夫纳便寄来了一封信。

不得不说,西列斯的确对这事儿心动了,因为他确实非常好奇,往日教会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对他抱有如此温和、友好的态度,并且提供了如此之多的帮助。

如果说【盾牌碎片】算是班扬骑士长私人的馈赠,那么《卡拉卡克的日记》和【阿卡玛拉的眼镜架】】这两样东西,就必定是经过格罗夫纳之手的。

到底是为什么?西列斯不由得产生了这个困惑。

他将这事儿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然后不由得想,本来想跟琴多一起度过今年的跨年夜,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或许那一天,他可以跟琴多一起吃个午餐?

西列斯这么考虑着,然后便将这封信放到抽屉里。洗漱结束之后,他从包里拿出从琴多那儿带回来的抄本,与撒迪厄斯和佩索纳里的关系有关的一份资料。

如果同时提及这两位神明,那么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奥古斯特帝国。那是帝国纪的庞然大物,也是如今人们文化领域的起源。

有不少典故、故事原型,都出自这个国度。作为文学领域的学者,西列斯对此十分了解。

奥古斯特帝国的背后站着三位神明,高山与河流之神,行走自然的使者,翠斯利;死亡与灾厄之神,死亡尽头的幕布,撒迪厄斯;繁育与生命之神,春天盛放的鲜花,佩索纳里。

这三位神明的合作曾经十分良好,袍们的蜜月期长达一整个千年,使得奥古斯特帝国的繁荣也延续了千年之久。

但是,在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撒迪厄斯与佩索纳里突然一下子发生了矛盾与冲突。翠斯利无法弥合池们之间的裂痕。

随后,奥古斯特帝国也由此分崩离析,甚至变成了两个完全敌对的帝国,各自象征着生与死,然后开启了绵延百年的战争。

当这位李加迪亚的信徒写作这份手稿的时候,奥古斯特帝国还未曾彻底崩裂,只是显得有些衰落,而这也正好让西列斯一窥当时的情况。

"..

"生与死有天堑之别,可人人都知道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死亡的信徒,他们的信仰中总是带着恐惧与迷茫,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得到神明的偏爱。

"而生的信徒,他们就反而可以更为平静地面对死亡,因为他们已经走完了自己完整的''活''的-生。他们的生命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信仰,而死亡只是他们信仰的终结。

"所以,奥古斯特的人们在本质上是自我割裂的、矛盾的。我踏上旅途之时,听闻奥古斯特的民众有这样一条鄙视链。

"生的信徒认为死的信徒不好好生活,死的信徒认为生的信徒不好好对待死亡;而生与死的信徒,又同时看不起自然的信徒,认为他们只知道游山玩水。

"这令我大开眼界。或许这也是只有在旅途之上才能收获、听闻的他国见闻。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吾神的信徒总是会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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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时候生与死的信徒也能在一些话题上达成一致。

一如果再深究到底是什么价值,

"比如,他们都十分赞同,人的生命应当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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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们就又要吵起来了。

"生的信徒是因为生命本身,他们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增光添彩。此外,或许是因为佩索纳里本身也象征着繁育的关系,所以生养后代,对于这群信徒也十分重要。教育是他们经常议论的话题。

"而死的信徒,他们是为了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更有价值。因为没人知道死亡之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即便他们真的信仰着撒迪厄斯,但是死亡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分神秘而未知的经历。

"因此,他们试图让自己变成大人物,让自己举足轻重。这样一来,当他们死亡,死亡本身就成为了一桩盛事。

"据我所知,生与死的信徒都意外地与阿特金亚的信徒交往十分密切。或许,是因为在音乐、艺术、文学等等人文领域,人们更容易找到生活的价值。

"当然,或许也有人另辟蹊径,尝试从其他角度切入。可毕竟,有阿特金亚这位神明在。有时候,人们会习惯性地依赖并且踏入神明所在的领域。

"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但是我此刻写下这些话语,却让我感到,这也是十分新奇、值得研究的事情。人类的心理真是令人摸不清啊。

从这位李加迪亚的信徒的手稿来看,佩索纳里和撒迪厄斯两位神明的信徒,的确与彼此有着一种矛盾交织的感觉。

一方面,生与死截然对立;另外一方面,生与死又都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这种矛盾的感觉渗透进这两批信徒的方方面面,他们的观念、行为、日常生活,乃至于奥古斯特帝国上上下下的风气。

翠斯利和袍的信徒的存在,的确可以弥合这种问题。但是裂隙始终存在。一旦矛盾扩大化,或者社会局面显得不怎么美妙,那么情况就会瞬间恶化。

奥古斯特帝国也的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瞬间坍塌。

不过,单纯从这份手稿来看,当时还没有人想到,奥古斯特帝国会这么容易受到两位神明的信徒的信仰矛盾影响。人们都以为,奥古斯特帝国仍旧可以继续绵延此前千年之久的辉煌。

可费希尔世界终究十分受到神明的影响。

从这份手稿中,西列斯无从知晓撒迪厄斯与佩索纳里的关系。神们就如同最亲密也最恶劣的孪生双子,彼此依赖彼此痛恨。日与月,生与死。

当然,从信徒的关系推断神明的关系,很容易造成误解。

西列斯转而关注这份手稿中透露出来的另外一条信息。

生与死的信徒,都与阿特金亚的信徒走得很近?

这信息让西列斯突然地眯了眯眼睛。

他想到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卡尔弗利教授给他留下的那封信。

在那封信中,卡尔弗利教授使用了这样一种描述方式,他说∶"我能想见撒迪厄斯的斗篷漂浮在我的身周"。

……普通人会使用这样的表达方式吗?普通人恐怕连撒迪厄斯的形象拥有斗篷都不知道吧!

这是西列斯后知后觉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因为他知道撒迪厄斯的形象是头戴王冠、身披斗篷的一团黑雾,这是他从卡罗尔那儿得知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普通人说不定也知道这事儿。

可是——可那是卡罗尔,那是历史学会接近拥有长老会席位的一位启示者。

从他那儿得知的信息,未必有那么简单。

西列斯从未在其他任何地方听闻撒迪厄斯的形象问题。人们只知道撒迪厄斯象征着"死亡尽头的幕布",可谁能真的想到,撒迪厄斯将那"幕布"当做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

人们不太可能产生这个联想,所以,当卡尔弗利教授如此说的时候…

西列斯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卡尔弗利教授或许是死亡的信徒?

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卡尔弗利教授能拥有科南·弗里蒙特的著作全集。这套遗落在历史中的书籍,明明千百年来人们始终在寻找,最后反倒是落在了一位平平无奇的藏书家手中?

如果他们同为死亡的信徒,那么反而好解释多了。

这事儿更进一步让西列斯想到,当阿道弗斯说格兰特家族与阿特金亚有关的时候,他真的在暗示他们是阿特金亚的信徒吗?

为什么不可能是一批死亡的信徒,将自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艺术的信徒呢?

他怔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这终究只是他的猜测。

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或许是因为,当他与这些老人——卡尔弗利教授、阿道弗斯·格兰特、奥尔登·布里奇斯——相处的时候,他们太经常地谈及死亡。

可是,那毕竟也是距离他们如此之近的事情。

西列斯想了片刻,就将这些想法挑了几个关键词,随手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他想,或许可以等到周四的时候试探一下多萝西娅。

正好,这之后他还得观察一下朱尔斯的情况。虽说朱尔斯只是玩了玩那个魔方,本身也不是启示者,灵性应该不是很高,但那毕竟是神明的力量。

保险起见,西列斯还是打算观察一下。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便收拾好一切,陷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上午,周三,12月23日。天空中飘起了小雪。西列斯看这天气应当不怎么影响出行,便出门前往历史学会,与格伦菲尔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