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过多巧合

不出所料,那是十分庄严肃穆的古老宅邸,有着十分漂亮的花窗玻璃,以及很有艺术气息的园艺装饰。多萝西娅打扮得十分得体,冬日里也穿着典雅的长裙,在门口等待着西列斯。

"下午好,多萝西娅。"西列斯说,"你不觉得冷吗?"

"下午好,教授。"多萝西娅说,"所以我们可以尽快到会客厅去,我得喝上一大杯热茶才行。"

西列斯因为学徒这样的话而不由得莞尔。他们走进温暖的室内,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多萝西娅介绍说∶"今天家里不止有您一位客人,有个我爷爷的老朋友,今天带着外孙突然来拜访,网好与您撞上了。"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得知这一点。

多萝西娅继续说∶"那是位画家,您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字…

西列斯听到"画家"这两个字就若有所悟,他说∶"奥尔登布里奇斯?"

".…您怎么知道?!"多萝西娅惊讶地望着他。

西列斯怔了怔,没想到真的是这位画家。他说∶"我之前与他在拉米法博物馆有过一面之缘。"

多萝西娅这才恍然∶"没想到您早已经认识他了。"

这句话让西列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感觉——他是说,"早已经"。

这话很有"先知"的意味,不是吗?

不久之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

格兰特家族的会客厅十分宽大,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冬景∶雪地、树林、结冰的小溪。想必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有着不一样的风景。

会客厅的两侧墙面都是高至天花板的架子,一面是书架,一面是展示架。与窗户正对的那一面墙则是壁炉,并且悬挂着一副十分漂亮的风景画。

木质的地板保养良好,展现出格兰特家族优渥的家庭背景和存款。沙发上,两大一小正坐在那儿。两位老人西列斯都曾经见过,但意外的是,那个年轻的男孩西列斯竟然也见过。

……埃米尔·哈里森。深海梦境中的两株幼苗之一。被外公逼着学画画、从幽灵先生那儿得到了一个魔方、父亲不知所踪、马上要去上学的,那个埃米尔·哈里森。

他的外公居然就是奥尔登布里奇斯!

西列斯一边保持镇定与泰然自若,与这三人打招呼,并且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认识埃米尔;但是另外一边,他在心中略微惊愕地想,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命运的巧合……发生了这么多遍,他很难再继续自欺欺人,认为自己的命运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他本来就知道,自己的穿越背后,一定有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但是,一个不怎么确定其中内情的秘密,和一个的确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神秘事件",他认为后者更加令人焦虑。

西列斯想到一些不久前就令他感到巧合的事情。

比如,兰普森太太与科伦斯太太彼此相识;比如,侦探乔恩恰巧就是发现金盏杯的人;比如他在达罗家族的档案中发现了那份他找寻许久的谈话录的线索。

此外,还有一些更为久远的事情,比如多萝西娅与安吉拉是密友;比如安吉拉的继母是他在另外个神秘组织的同伴;比如卡贝尔教授的失踪居然间接与民俗学家阿方索·卡莱尔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就仿佛他的周围展开了蜘蛛布下的网。每个人都被网罗其中,无一例外。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端起前方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略烫的温度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同时,也让他骤然从这线团一样的思绪中抽离。

别想了。他想。命运——命运。显然,这和骰子有关,这和他守密人的身份有关。而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现在,这局面以一种更为戏剧化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么多的巧合!

西列斯微微闭了闭眼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并且将注意力投诸眼前的局面。

……我先前拜读了您的论文。没想到历史上还隐藏了这样一批信徒,以流浪诗人的身份信仰神明,却从未有人发现这样的信仰。"

那位画家奥尔登·布里奇斯这么说。

多萝西娅的爷爷阿道弗斯·格兰特哼了一声,然后才说∶"是因为也没人关注那群流浪汉。不过,"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能发现这一点,也的确算得上是一种成就。"

西列斯回过神,便接上他们的话,较为谦虚地做出了几句回应。他们就这篇论文谈论了一会儿,随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多萝西娅的学业上。

提及孙女,阿道弗斯的态度反而好了不少,他问∶"所以,诺埃尔教授,您觉得西娅学得怎么样?"

"多萝西娅是个很有进取心的学生。"西列斯这么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将这种进取心化作实际的成果。

"另外..."

他斟酌了一下话语。

多萝西娅现在并不在这儿,所以西列斯可以更加直言不讳地与阿道弗斯说明此事。

他说∶"我认为,或许是因为家学渊源,多萝西娅对于阿特金亚这位神明……似乎有些过于关注了。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她所研究的对象不应该局限于专业内如此特定的一个领域。"

研究神明并不算是坏事。现在拉米法大学甚至都有神学院的存在了。

不过他的话让会客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阿道弗斯坐在沙发上,缓缓眯起了眼睛,他警告地说∶"诺埃尔教授,既然您知道这是家学渊源,那就没必要在此置喙西娅的选择。这是格兰特家族的后代应当做的。"

应当做的?

研究阿特金亚这位神明吗?

西列斯默然片刻。

奥尔登在一旁笑眯眯地打圆场∶"哎呀,老伙计,别说得这么难听。诺埃尔教授是西娅的导师,他比我们更清楚西娅的学业情况。

"或许,西娅的确需要研究一些其他的事情,拓宽眼界对吧?"

阿道弗斯一怔,语气这才稍微平和一些∶……我明白了。诺埃尔教授,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态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与颓唐之意。

-旁,年轻的埃米尔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这些大人们,听着他们说一些自己不懂的话。

奥尔登说∶"我的这位老朋友啊…….他突然也叹了一口气,"诺埃尔教授,您也认识卡尔弗利教授。那是我们十分亲切的一位密友。

"他死在这个冬日甚至还未真正来临的时刻。那对我们而言,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我们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年纪已经到了''死了也不稀奇''的时刻了。

"所以,我们也突然意识到,似乎只有家族的后代们可以继承我们的遗志。我的老朋友对于西娅一直都十分宽容溺爱,但也有一些基本的要求。

.….特金亚。的确。这是格兰特家族的宿命。"

他意有所指,似乎也不指望西列斯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必须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让西列斯有个心理准备。

西列斯缓缓地点了点头,心想,格兰特家族或许是阿特金亚的追随者?

这倒也不算令人意外。阿特金亚是音乐与艺术之神,是画框的美丽纹路。与艺术相关的人士就很有可能与这位神明分不开关系,恰如商人们都很有可能是梅纳瓦卡的信徒一样。

音乐、绘画、文学;艺术。这些东西总是天然带有一种让人感到无害的气质,甚至会让人驻足欣赏。

阿特金亚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可以类比李加迪亚。袍们都在某一批特定的人群中享有绝对的声誉,但是又不如梅纳瓦卡这般深入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过,阿特金亚与李加迪亚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的信徒通常都是一些异乡人——贫穷、潦倒、落魄,带着点自我流放与自我厌弃的气质。

即便有不少人是基于享受生活、探索未知的想法踏上旅途,进而信仰了李加迪亚,但这也只是李加迪亚信众中的少数人。

大多数李加迪亚的信徒,就如同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一样,是较为受到普通民众的鄙夷的。

而阿特金亚的信徒却截然相反。从事艺术,尤其是艺术鉴赏这一领域的人,大多看起来十分体面,尤其是时代所限,基本上只有商人和贵族才会负担得起品鉴艺术的成本。

至于艺术家,那是另外一种情况;可无论如何,与"一事无成的流浪汉"相比,"生活潦倒的艺术家"听起来也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从某种程度上说,阿特金亚的信徒是无害的。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艺术家又通常拥有较高的灵性。即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害人的意图但是他们也很容易牵扯上一些危险的事件。

比如,画家利昂。

他曾经进入深海梦境,却未曾明了深海梦境的本质,以及那片农场的存在。在乡下独居二十年之后,利昂彻底陷入了疯狂,画出最后一幅作品之后,他就此辞世。

西列斯因为阅读了他的手稿,而与阿卡玛拉的力量扯上了关系。尽管结果是好的,但那是因为西列斯拥有超出常人的意志属性。

如果是普通人读到这份手稿呢?那恐怕只能陷入无穷无尽的疯狂之中了。

"奥尔登说的没有错。"阿道弗斯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带着一种苍老的意味,"我让西娅去念大学,已经是破例了。她需要为家族做点贡献,而非仅仅只是享受这样的破例。''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说∶"我并非希望多萝西娅放弃研究阿特金口口特先生。只不过,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即便是为了毕业考量,她也需要着手了解一下不同的学术领域。"

"她可以不毕业。"阿道弗斯说,"我的西娅拥有着格兰特家族作为后盾,没人真的认为,失去一个研究学者的名头,就让她格兰特小姐的''声誉''受损了。"

西列斯∶".…."

…他突然意识到,当多萝西娅在课上跟他转述阿道弗斯的一些想法的时候,她很有可能还稍微做了一些粉饰。

事实上,这位阿道弗斯·格兰特,就是一个十分顽固、守旧、坚定自己立场的老头。只不过他的确十分宠爱他的孙女,所以乐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放任多萝西娅的想法。

西列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改变阿道弗斯的想法,包括坐在一旁的奥尔登·布里奇斯也是一样。

他便说∶"我明白了。说起来,格兰特先生,,我昨天刚刚前往了拉米法博物馆异国艺术展,您听闻过这个展览吗?"

提及艺术,他们谈话时候的氛围便好了不少。两位老人饶有兴致地听着西列斯介绍米德尔顿的文化、艺术等等,偶尔还会问出几个好奇的问题。

他们这么度过了较为愉快的一两个小时,谈及文化、艺术,偶尔提及家人和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尤为谈及了埃米尔哈里森。

西列斯这才知道,埃米尔的父亲果然是因为向往无烟之地的神秘,因而抛妻弃子,前往了无烬之地,过去几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提及这个讨人厌的女婿,奥尔登的语气便不由得恶劣起来,无法维持那种温和的表象。

西列斯也从中窥见了他对于埃米尔、对于女儿的复杂情绪。不过,那毕竟是奥尔登的家务事。以幽灵先生的身份介入其中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时间将近三点,仆人端来了下午茶。西列斯趁这个机会去了一趟器洗室。当他在洗手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孩的声音。

是埃米尔·哈里森。

他说∶"先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