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仅仅只是这么片刻功夫,他又被琴多打动了。或许是因为琴多的陪伴,或许是因为琴多的敏锐,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在他为这世界的某些黑暗面所仿徨的时候,有人站在他的身边。
而往常,他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软弱。他提醒自己。你瞧瞧你,还像是平常的你吗?
另外一个他小声地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么,你还是不是地球人?你难道没围观过情人节和光棍节的盛况?谈恋爱不也就是这档子事罢了?
他没法立刻给琴多答案,是因为他感到自己仍旧需要一种……一种微妙的…….一种令他感到确信的..."推动力"。
他放任琴多的拥抱,可以说是因为刚才在马戏团帐篷里的言语而感到些许的惭愧与歉意。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的确是因为琴多"旧神血商"这个身份而感到不安。
而"李加迪亚的血裔",这听起来就好接受多了。
……他正理智地思考与恋爱有关的事情。真奇妙。西列斯感叹地想。
隔了片刻,他说∶"好了。"他轻轻推开琴多,动作多少有点不自在,他说,"看起来,我们已经了解到工人们变成雕像的其中一个原因。不过,为什么是一年之后?"
这些工人很有可能踏入迷雾之中,在有头顶土层遮掩的情况下。
这已经可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不用说,当时与胡德多卡有关的探险者弗雷德曼也出现在了这个矿脉,工人们可能也与临终时候的弗雷德曼有过接触。
但是无论如何,那都已经是发生在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一年之后,工人们突然成为了雕像?旧神的力量还会有延迟吗?
这事儿令西列斯百思不得其解。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但是这黑暗的空间仿佛束缚了他的思维。那闪闪发光的星之尘,令西列斯更加感到不安。
他的思维转了个弯。他便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您的。"琴多十分亲热地说。
他们掉头往回走。
西列斯又伸手碰了一下口袋里的怀表,发现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这么说来,等离开矿洞,向导玛丽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
……抛开别的不谈,西列斯突然觉得这块怀表其实挺有用的,至少对于他来说。他很需要这种精确的时间来保证清醒的思维。
回去的路上,西列斯说∶"所以,这里的星之尘,就是胡德多卡的.……遗蜕?"
"应该是这样。"琴多说,"其实我也没有确定,起码当初我回答您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条矿脉的问题。我只是猜测。"
他说他回答西列斯问题的时候,指的就是工人的失踪是否与弗雷德暑、与星之尘有关。而当时琴多的回答是,同时与这两者有关。
这只是他的猜测。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便说∶"我好奇的是,既然这是胡德多卡的遗蜕,那是否意味着,这里就是胡德多卡陨落的地方?"
"很有可能是。"琴多说。
"神明陨落的地点就很有可能有星之尘矿脉。"西列斯这么说,又说,"换言之,星之尘矿脉就象征着神明陨落的地点。"
琴多同意地点头。
西列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会有''星之尘的诅咒''这种说法了。你刚刚说,有一些旧神追随者也知道星之尘的本质。
"即便星之尘未必带有旧神的力量与意志,但是这些旧神追随者肯定会疯狂地憎恨这些用星之尘牟利的人。
"此外……他们也必定会憎恨使用星之尘作为魔药材料的启示者,以及,背后的往日教会和安缇纳姆。"
"的确如此。"琴多说,"不过,可笑的是,如果他们不使用星之尘、不成为启示者的话,那他们甚至没法对抗往日教会。"
这的确可笑、滑稽。西列斯想。并且……可悲。
之后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很快,入口处的光亮就出现在了他们的实现之中。他们加快脚步,不久后就离开了矿洞的范围。他们在附近找到了百无聊赖的玛丽。
玛丽立刻问∶"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
西列斯没有将星之尘的事情讲出来——琴多的过去当然是更加需要保密的东西——他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迷雾,说∶"地下矿脉有一部分被迷雾覆盖了。工人们很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玛丽怔了怔,目光下意识望向了迷雾。
隔了片刻,她叹了一口气,较为平静地说∶"原来是这样啊,也是一桩悲剧。"
她的平静给人一种"这也不算意外"的感觉。不过西列斯也没有感到惊奇。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玛丽想了想,又疑惑地说∶"不过,为什么会在一年之后出事?"
西列斯说∶"这或许需要更多的调查了……应该说,关于他们离开矿脉之后,这一年以内的经历。"
玛丽点了点头。
"起风了,天也阴下来了。或许一会儿会下雨。"琴多说,"我们该快点回去了。"
西列斯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三点。等他们回到黑尔斯之家,估计都要将近五点了。那是傍晚。
不过今天下午的收获也算不错了。西列斯想。
他摘下眼镜,闭目养神片刻,然后又戴上。他最后往迷雾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那边的黑色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们去哪儿了?西列斯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而与此同时,他突然僵立在那儿,察觉到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是在地球,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或者吃坏肚子了。但这是费希尔世界,西列斯不敢小瞧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古怪的…….无处不在又怎么都说不上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感到十分熟悉。是的,熟悉。
他仿佛在什么时候感受过类似的感觉,那是……
当他突然意识到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可能有问题的时候,他不敢抬头。当时的他感到脖子上仿佛压着千钧之力,那沉重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抬头。
当他在深海梦境中鲁莽地直视星空,当他蛛网缠身、当他命悬一线,当他解决完那一次的旧神污染之后,当他再一次回到深海梦境的时候,他又一次不敢抬头。
因为他知道……
天上有问题!
西列斯的异样让另外两人察觉到了。他僵硬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目光逼视着他们两个,有一种难言的凛然与冷酷的意味。
琴多几乎下意识眯起眼睛,问∶"怎么了?"
玛丽更是一无所察,只是问∶"您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天上!西列斯想。难道你们没发现…….影吗?!
在这一刻,西列斯才突然意识到,那庞大的阴影已经覆盖了他们的全身,以及他们所处的这片土地。他是怎么"意识"到的?
他自己都无法解释……【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他想。是因为这个时轨、这个仪式,所以他能够"看"到,宏大的、可怕的阴影,正覆盖着他们。
…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
"天上有宫殿漂浮着。"这句话突然地闪现在西列斯的大脑中。
那一直被他忽略的那个故事。
十年之前,学徒朱尔斯·汉斯在马尔茨火车站,遇到了一位来自堪萨斯的探险者。那名探险者说,"天上说不定会有漂亮的宫殿漂浮着"。
十年之前。堪萨斯。探险者。雕像。
…那为什么不可能是伊舍伍德那位幸存的同伴?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压迫之下,西列斯的思绪如同机器一样快速运转着-快想想,快想想,西列斯!当时朱尔斯还说了什么?!当时那名探险者还说了什么?!
朱尔斯的声音倏忽浮现在西列斯的大脑之中。
他说,"他就说,他在一个地方见过一堆雕像,也是这样抬头望着什么。''
…….雕像。抬头望着。
不……抬头…….雕像.……他们在抬头的时候变成了雕像!
西列斯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用十分压抑、低沉的声音说∶"不要抬头。
"什么?"玛丽惊诧地说。
琴多的表情猛地变了。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西列斯,然后望向了那副眼镜架。
".…不要抬头。"西列斯再一次重复。
"我明白了。"琴多立刻说,"您别再说话了,这对您的负担太大了。
西列斯喘了一口气,摘下眼镜,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站在那儿。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垂下头。
玛丽诧异地左右望望,最后选择相信了西列斯。
琴多轻轻地走到了西列斯身边,搀住了他。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西列斯的手掌心已经满是冷汗。他紧紧地握住了西列斯的手。
在一片黑暗之中,西列斯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宫殿……胡德多卡的贝兰神庙……胡德多卡的乐园………飘在天上……黑色人影……他们看见了他们三个所以….
……但是……星之尘开采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现在……为什么现在,他们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们……在西列斯和琴多离开矿脉的时候,才决定杀死他们.…
为什么放任他们进入矿脉,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才决定杀死他们?难道他们还好心到乐意让西列斯得知真相吗?
为什么…….是这个顺序?他们在离开矿脉之后说了什么?变成雕像的工人……
等等,顺序?
西列斯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种沉重的、如同天倾一般的压迫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时间先后问题。
如果工人们已经失踪了,那么莉拉还会去找他们咨询工作的问题吗?究竟是工人造成莉拉的死亡,还是..
莉拉造成工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