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和其他人接触过。一位老人负责教我读书写字、也会向我传授知识,以及如何掌握血脉的力量,一些仆人负责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在我成年的时候,那名老人去世了。我不确定他的身份,不过,我猜测那可能是我的父亲,尽管他未曾以这样的身份自居。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
"按照他的说法,普拉亚家族中传承着李加迪亚的血脉。
"尽管我不太明白这种血脉究竟是什么,但是,这样的血脉力量也并非会在每一名后代身上觉醒。一旦觉醒,安缇纳姆就会给出''启示'',让他们采用另外一种办法培养这名后代。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培养,但并不会指引未来的方向与命运。在他死后,我继承了普拉亚家族的财产与基业。现在整个普拉亚家族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既然您出现了,那么此后估计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普拉亚了。
"总之,成年之后,我就离开了家族,来到了无烬之地。尽管我学习了许多与神明有关的知识、历史,但实际上,即便是我的家族教育,其中也没有太多与神明陨落有关的记载。
"所以,我就开始追寻相关的线索,想要找到真相。因为我的身份较为特殊,所以我没有将其他人类当成同伴的意思……但是,您是特殊的。
说着,他的语气慢慢变得低沉而温柔,他喃喃说∶"您是特殊的。或许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您的力量……以及,您本身,都是特殊的。"
西列斯没怎么在意琴多最后的说法,他关注着其他的地方。
琴多是李加迪亚的血裔?
不得不说,这事儿真的让西列斯大大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琴多是胡德多卡或者贴米亚法这些旧神的血裔的话,那么西列斯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尽管因为血脉而苛刻地评判一个人是不可取的,但这世界可不是科技侧的地球,而是真正拥有奇异力量的异世界。因此,血脉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李加迪亚的血裔…….这是更为容易接受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西列斯反而因此而对琴多更加感到亲切了。
他说∶"所以,你那条项链…….."
"我家的藏品。"琴多坦诚地说,"当然,我也没有骗您,当初我父亲将这东西交给我的时候,的确说了那是得自那群流浪诗人的。"
西列斯一时无言。
当初琴多说有人将这条项链交给他。西列斯还以为那是商人或者探险者、收藏家之类的身份,谁能想到这是他家族的传承?
琴多转而说∶"所以,我是真的可以为您的论文提供助力的,诺埃尔教授。您得相信我。"
他看起来像是努力在推销自己。
"……谢谢。"西列斯说,"在这一点上我毫不怀疑你的权威性。"
毕竟,这可是世界上唯——个旧神血裔。
琴多狐疑地看了看西列斯,随后说∶"我感到您一点儿都不因为这件事情感到惊讶。"
…那是因为他已经被骰子吓过一次了。西列斯心想。
他们在这条矿道尽头处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由于矿脉已经废弃,除却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整个矿脉其实都显得陈旧不堪。腐烂的木质矿车、锈迹斑斑的金属铲子、一些胡乱丢弃的生活垃圾,这些东西到处都是,也更加显得矿洞内的荒废。
西列斯碰了碰口袋里的怀表,意识到他们实际上已经在矿洞中走了二十分钟。如果按照正常的脚程,他们也差不多走了一公里。而矿脉的一公里之外,正是迷雾。
他便说∶"你能辨清方向吗?我们是否正朝着迷雾的方向前进?"
大概是提到了自己的过去,所以琴多显得坦然多了,完全没有曾经和西列斯对话时候遮遮掩掩打哑谜的模样。此外,西列斯的平淡反应也更加令他感到轻松。
琴多回答∶"能。不用担心。"他眯起眼睛望向前方,"我们还没有踏进迷雾的范围,不过,再往前几步,那就不一定了。"
西列斯恍然,说∶"看来就是这条岔路?"
他们一路走过来,实际上也遇到了不少的岔路口,但是他们并没有拐弯,而是一路往前走,直到现在停下来的这个位置。
前方也有一些岔路,但其实并没有太多,一眼就望得到头,估计也就几十米的样子。比起其他的道路,更前方的路显得不太工整平坦,就像是开凿了一半之后就临时放弃了。
换言之,这里就是整个矿洞的尽头了。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然后说∶"所以,有一些工人可能在无意间闯入了迷雾覆盖的矿脉地点,而他们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西列斯下意识想问,既然矿脉附近有迷雾,并且迷雾的位置十分明确,那么,为什么不建立一些安全设施?比如,在接近迷雾的地方,往下挖,设立一个前方禁止通行的禁区。
但是下一刻,西列斯就猛地意识到,他在以良知和道德的标准要求这个年代的商人。
而商人兰米尔就真的是那种道德底线很高的人吗?
不,他不是。他调查工人的失踪与死亡,是因为他自己也牵涉其中。他生怕自己也变成奇怪的冰冷雕像。
他对幕后黑手的行径咬牙切齿,是因为他很有可能为此事付出金钱的代价——那可是"星之尘的诅咒",如果不解决、不澄清,那么以后还有人乐意为他工作、与他进行商业合作吗?
本质上,那还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所以,即便迷雾可能笼罩矿脉的某些部分……那与兰米尔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亲自下来挖矿的工人,只要他能赚到钱,他才不愿意多花钱为工人们的安全作保障。
按照刚才玛丽的说法,去年夏天,矿洞曾经出现过一次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塌。那次坍塌有可能与迷雾有关吗?可即便有,即便那次坍塌出现了伤亡,矿脉也不会因此停工,开发也不会因此停滞。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底色。这就是隐藏在这个世界经济运行背后的冷酷法则。
况且,西列斯猝然意识到,这可是真正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一旦出什么事……那可能会造成比他的母星地球上的工程事故更为可怕的结果。
西列斯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的简短岔路。这是矿脉尽头的金路,或许,也是那些工人们人生尽头的岔路。他们走上了这条岔路,所以,一切也将步入终结。
…琴多突然握住了西列斯冰冷的手。
西列斯回过神,侧头望过去。他们对峙了片刻,最后,琴多赢了。西列斯挪开了视线。
"您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琴多说,"您的手很冷。"
"我一直都这样。"西列斯说。
琴多说∶"所以需要我来为您取暖。
西列斯低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隔了片刻,西列斯说∶"这世界……就像是一片被阴影笼罩着的土地。"
"我也有这种感觉。"琴多说,"所以,我才想要去追寻过往的真相,了解那些旧神陨落的真相。"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他在这一刻因为琴多的话而感到了深深的赞同——是的,他也想要追寻过去的真相,他也想要了解这个世界背后的秘密。
隐藏在一切血腥的、残酷的、悲哀的表象背后的,"真相"。
过了一会儿,西列斯问∶"即便是李加迪亚,你的家族也没有任何的记录吗?"
"没有。"琴多说,"我们甚至不知道李加迪亚陨落的地点与时间。其他一些旧神有少许的相关记录,但也只是局限在''胡德多卡陨落在沉默纪134年,无烟之地的某处''这样的信息。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想到,李加迪亚在阴影纪就已经销声匿迹。在流浪诗人的相关记载中,西列斯甚至阅读到,"这群信徒认为他们的神明抛弃了他们"的相关记载。
所以,李加迪亚说不定就是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境况中陨落的。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普拉亚家族档案可能有遗失或散佚。不过,以这个年代对于家族传承的看重来说,即便真的遗失了,那也应该有相关的记载才对。
西列斯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但是最后只是说∶"看起来,你的家族中保留着无数古老的书籍与档案资料。"
琴多了然地笑了笑∶"您受到了书籍的诱惑。当然,普拉亚家族的书库永远为您敞开着。
西列斯望了望他,最后,他说∶"抱歉,琴多。"
这样的话让琴多的脸色变了变。
就在不久之前,西列斯才用类似的语气拒绝了他。要是短时间内再来一次,琴多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瞬间失态与崩溃。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我该向你道歉,因为我现在还想不出一个答案。而我此前恰恰因此拒绝了你。"
琴多怔了怔。
"我没有考虑过……往我未来的人生计划中塞一个同伴的可能性。"西列斯说,"那太超过我的想象了。所以.….我本能地抗拒这件事情。
"正如你所说的,有时候我对待你太过于冷淡了。而你的身份、你神秘的过去……一切都让我感到困惑和不安。"
"…您也会不安吗?"
"当然会。"西列斯说,他望着面前的岔路,心想,自己是不是也正踏上一条岔路?又或者,康庄大道?
他不知道。他刚刚还拒绝这事儿。他刚刚还不想和琴多继续维持那种暖昧的态度。而现在……这黑暗的矿洞、以及他们交握的手.…
他感到自己的理智正与什么搏斗着。或者说,从他这种变幻不定的态度与立场来说,他已经不够理智了,即便他的外表看不出来什么。
……左右横跳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贺嘉音。他提醒着自己。
…或许我需要更多时间。"西列斯说,"所以,我很抱歉,我必须得向你道歉。为我刚才在马戏团帐篷中的冷淡与坚决,为我长久以来暖昧不明的态度,以及,为我不停拖延时间的举动……"
琴多突然侧身抱住了西列斯。西列斯愕然地张开手,有点茫然地感受到琴多身体的温度。他想,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您真是…….."琴多含糊不清地说,"温柔而不自知。"
西列斯提醒他说∶"你不久前还说我是个冷淡的人。"
琴多低低地笑了一声∶"冷淡与温柔也可以是矛盾的统一体。"
…….矛盾统一,行。西列斯心想,继理论物理学之后,他又得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哲学观了。
琴多恋恋不舍地踏着西列斯的肩膀。他温热的呼吸就轻轻浸染在西列斯的脖颈处。那种亲昵的感觉令西列斯有点不自在,但是那热度又让他在这寒冷的空气中感到贪恋。
琴多说∶"我可以给您时间。多久都没关系。"
"如果我的答案不是你喜欢的那个?"
"您知道我喜欢哪个答案?"琴多笑了起来,"但是,您给予我的任何,我都可以——如果是不那么好的答案,那么我就努力——让自己甘之如饴。"
他喃喃说∶"选择权在您的手上。"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为了我们的事情,时间已经耽误多少了?"
"这可不能怪我。"琴多狡猾地说,"是您在两个答案之间犹犹豫豫。"
西列斯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声说∶"可我总归也是头一遭,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真奇妙。他想。不久前他还如此坚决地否认一切与琴多相关联的未来,觉得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况且,来自地球的人类也不得不理智地思考他与琴多的未来。毕竟他拥有着一个琴多难以想象的秘密,而那也意味着烦恼与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