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思索片刻∶"或许我们可以.…"
"我跟你们一起去。"琴多突然出现在这家餐馆,并且大步走到了西列斯的身边,打断了西列斯的话,他再一次强调,"我跟你们一起去。我骑马带着西列斯。"
西列斯抬眸望着他,而琴多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随后,西列斯垂眸,目光落在琴多已经被纱布包好的手背上。
"伤口不会影响什么。"琴多说。
餐馆里只有他们一桌。老板瞪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们。切斯特与阿尔瓦保持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安静。玛丽女士兴致盎然地望着他们。
西列斯终于说话了∶"琴多,我不想利用……."
"这不是利用。"琴多搬了把椅子坐到西列斯的身边,"我心甘情愿。"
西列斯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打量着琴多。
他想,他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
他没有说什么,默认了琴多与他们一起行动的事情。琴多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就稍微吃了一些午餐。
吃过饭,他们便打算出发前往矿坑那边。
他们得先回到矮房子那边一趟,骑上马。阿尔瓦和切斯特醒得太早,便决定回去补个觉。他们一路往回走,西列斯不知不觉便与切斯特走到了一块。
琴多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他的身后。
切斯特医生望了望西列斯面无表情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说∶"教授,没想到这一次的无烬之地旅程,会带来这样的惊喜吧?"
…当然没想到。"西列斯低沉地说。
"您打算怎么办?"切斯特带着点好奇地问,"或许您可以跟我说说。我仍旧挂念着您当初对我的帮助,而现在,我也可以帮助您解决这些烦恼。"
切斯特吃了一惊,他可没想到,西列斯会将一切说的这么直白。说到底,在这个时代,人们终究会因为两个男人的恋情而感到奇怪。
或许没那么奇怪,但总归有些奇怪。
所以切斯特想了片刻之后,说∶"这得看您有多喜欢琴多先生。
他自然是站在西列斯这一边的。
西列斯说∶"我不知道。"
"所以您没否认您的确喜欢他?"切斯特敏锐地问。
西列斯沉默地看了切斯特一眼,最后,他说∶"我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顿了顿,"说真的,医生,您觉得我有功夫来考虑这些事情吗?"
切斯特笑了一声∶"学校里的学生们会觉得您与恋情绝缘吧。"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西列斯想。
倒不如说,是琴多在努力从他的身上扒拉出一点温柔、和缓的情绪出来。
切斯特又说∶"不管怎么样,这是需要由您来决定的事情。"他顿了顿,"教授,我相信您能做出一个合适的选择。您始终就是这样明智的人。"
"恋爱与理智无关。"西列斯这么客观地评价说。
"或许您也可以谈一场理智的恋爱?"切斯特开了个玩笑,随后又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但是,教授,您还年轻得很,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认定自己与恋情无缘。"
西列斯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他说∶"先做正事吧。"
他们走出了营蓬,然后西列斯停住脚步,往回看了一眼。那高大的营蓬仍旧如同堡垒一般坐落在荒芜、枯寂的大地之上。
他说∶"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重心。"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对自己强调此事-样,低声又一次重复,"是的,这才是现在的重心。
不久,他们回到了矮房子。切斯特与阿尔瓦去午休,西列斯也跟医生说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三楼奥德丽旅馆求助。当然,他嘱咐他们仍旧需要保持戒心。
玛丽和琴多各自牵了一匹羽马。西列斯带上必备的时轨以及魔药,便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我们需要往西面走。"玛丽说,"或许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抵达。"
西列斯点了点头。
琴多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过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始终定格在西列斯的身上。等到西列斯上了马,坐到他的身后的时候,他主动伸手到后面,握住西列斯的手,让他抱住自己的腰。
"你的手真够冷的。"像是发生在马戏团帐篷里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琴多嘟嚷着说,"诺埃尔教授,您能不能多穿点衣服?"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手环住了琴多的腰。他维持着一种不算亲昵的距离,然后说∶"我们该出发了。"
"就知道您会这么回答。"琴多笑了一声,……我十分体贴您的忙碌,不管怎么说。"
他们踏上了路途。在之后一两个小时里,玛丽女士专心找路,西列斯也望着周围飞逝的荒野之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们似乎迷路了。
西列斯拿出了那幅地图,询问玛丽那是否可以提供帮助。
玛丽与这幅地图对比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信息,随后她说∶"这个位置是错误的。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对不上号,有一些偏差……."
说着,她陷入了沉思,并且在那幅地图上比划着。
隔了片刻,她惊喜地说∶"我明白了!跟我来。
看起来,她已经找到了路。
他们在枯萎荒原初冬泥泞的土地上纵马飞驰。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条已经废弃的铁路的尽头,一个藏匿在奇石路标之下的矿坑入口。
西列斯下马,有些意外地说∶"地下矿脉?"
"是的。"玛丽介绍说,"星之尘全都位于地下,不是很深,但是需要十分仔细的挖掘开发工作。兰米尔先生的这个矿坑曾经发生过坍塌事故,大概是去年夏季的时候,那造成了一些伤亡。
"不过幸运的是,兰米尔先生的确从这个矿坑中赚到了不少钱。"
西列斯心想,这能算是一种幸运?
.….算了。商人。
西列斯转而说∶"所以,现在这个矿脉已经废弃了?"
"是的。"玛丽说,"这儿也不是很安全,所以许多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走。"
西列斯点了点头。
就在不远处,大概是距离这个矿坑入口将近一公里的地方,一团令人感到不安的灰黑色迷雾就聚集在那儿,翻涌着,醒目地展示着存在感。
"这里仍旧算是格拉斯通?"西列斯有点困扰地说,"距离迷雾这么近……"
琴多说∶"当然是格拉斯通。如果不远处那团迷雾消散了,那么那片土地就可以称之为盖恩斯德。盖恩斯德是迷雾刚刚消散的地方。"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矿脉附近就有迷雾,而且仅仅只是一公里的安全距离……工人们在挖掘星之尘的时候,真的不会无意中走到迷雾所覆盖的地方吗?
……或许,这就是他们变成雕像的真实原因?
"我得下到矿坑去看一看。"西列斯说,随后,他就戴上了始终挂在脖子上的【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刚刚他已经重新服用了魔药,现在可以维持将近十个小时的仪式时间。
琴多不甚赞同地皱起眉,最后还是说∶"我跟您一起去。
玛丽便适时地说∶"那我在外面看守马匹。"
西列斯也默认了这个安排。他望向琴多,正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他望见了琴多身后的迷雾。
【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拥有看透迷雾的功效,这是西列斯早就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其实也没指望过自己真的能看到什么,毕竟那也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但是此刻,西列斯却真切地看见,就在迷雾的后面……不,就在迷雾中,活动着一些奇怪的身影。
那是……人类。一个又一个人形生物,就站在那儿,仿佛静静地望着他们三个。西列斯的凝视让眼镜架自动缩短了距离。他看见一个又一个黑色的人影,穿过灰黑色的雾气,望着他们。
突然地,其中一个人影抬起了头。他仿佛注意到了西列斯的凝视,于是在迷雾之中,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
西列斯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们。
"你在看什么?"琴多困惑地问。
"我在想,"西列斯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迷雾后面会是什么。"
"没人知道。"玛丽说,"每个人进入迷雾之后,都会陷入迷失和疯狂的境地。所以到最后,没人知道迷雾后面会是什么。"
琴多倒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列斯,以及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西列斯顺势收回自己的目光,叹息着说∶"或许是吧。"
而他已经看见了,迷雾中出现的黑色人影。
那是什么人?
变异生物?奇怪的部落?疯狂的信徒?西列斯的大脑中划过一连串的可能性,但是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出现那里?
他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放回了现在所在的这个星之尘矿脉。
他们做好了准备,西列斯从包里拿出了小黑伞和盾牌碎片,他打算带上这两样东西进入矿脉,琴多也拿出了自己的时轨———本奇怪的册子。
西列斯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不过没有过多展现自己的好奇心。
琴多倒是看起来像是想解释的样子,不过因为玛丽在,所以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玛丽说∶"不用担心矿洞里的光线问题。等你们进去之后就会知道了。"她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西列斯的确因为这话而感到了困惑。
他对琴多说∶"走吧。"
琴多点了点头,说∶"我走在你前面。"
西列斯有点想反对,但默然片刻之后,还是说∶"我明白了。谢谢。"
他们一同走向矿坑的入口。往下的道路持续了一阵,随后则变得平缓。在短暂的黑暗过后,一阵微蓝色的光芒照亮了西列斯的视野。
…星之尘。::
那些未能被开采的、过于微小的星之尘,附着在墙壁上,在黑暗中静静地照亮了前路。西列斯的目光几乎下意识挪了过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打量着星之尘。
在通常的初野中,星之尘是蓝色的结晶体,带着一种闪闪发光的、璀璨的矿石感,整体来说十分漂亮。
而在现在这个视野中..…
西列斯几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透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他望见……该怎么形容…….尸体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