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洛主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诺埃尔教授,我想,或许我可以为您争取…….
"不,贝洛主管。"西列斯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让贝洛主管参与进来。
贝洛主管像是想说点什么,最后,他徒劳地放弃了。
他枯坐在那儿,隔了片刻,悲哀地说∶"您明白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如同我妻子去世的时候.…如同她饱受折磨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
西列斯保持着沉默。
"请原谅我的无能。"贝洛主管轻声说,"过段时间,我恐怕也要离开历史学会了。
西列斯吃了一惊,他想说点什么。
贝洛主管摇了摇头,阻止了西列斯的话。他说∶"即便您不在意,又或者说,您足够高尚,不与他们计较……但是,我已经感到了许许多多负面的情绪,在这么多年里。"
西列斯说∶"我能明白,不过……."
"我该在我太太去世的时候,在我无法为她的离开而做出任何举动的时候……就离开历史学会。"贝洛主管说,"您的事情令我下定了决心。"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沉默地坐了片刻。
西列斯突然说∶"主管,请您为我解惑。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的课题研究已经进行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即便他得出了一些成果,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刻?
那名大人物……难道他以前不知道西列斯的课题吗?
"有一名长老……因为你的课题而大发脾气。"贝洛主管用一种疲惫的语气说,"我在会议上提议全历史学会内部推广您的仪式,但是他突然一下子就反驳并且发难。
"他似乎认为,您过于年轻、资历浅薄,即便您的这个课题真的十分有意义,但也不应该由您亲自实验。况且,您还冒犯了神明—按照他的说法。
"在上午的会议中,没人以他那样坚定的态度反驳他的观点,希望将您的课题保留下来。或许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课题,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换一位研究者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最终……."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位从前未曾注意到西列斯课题的长老……在今天上午的会议?那么,这名长老很有可能就是格伦菲尔遇到的那位,足够保守的老顽固。
西列斯说∶"您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贝洛主管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说∶"可以。那位长老的名字是克拉伦斯·德怀特。''
西列斯一怔,然后确认说∶"德怀特?"
贝洛主管点了点头,并且说∶"就我所知,克拉伦斯·德怀特长老在历史学会内部资历深厚,并且曾经也亲自主导过一部分的课题。"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他本人就与研究部的关系十分紧密。"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这位长老可以直接插手研究部的内部事务。
不过真正引起西列斯注意的,并非这位长老在历史学会的地位。
德怀特?他想,苦难记事社团的社长霍雷肖的姓氏,同样也是德怀特。
他不由得问∶"这个姓氏很常见吗?"
贝洛主管看起来不太明白他的困惑之处,于是他说∶"并不常见。就我所知,拉米法城内的德怀特家族,就只有一家。"
西列斯心想,那么,这位克拉伦斯·德怀特先生,就是霍雷肖·德怀特的长辈?
怪不得霍雷肖是启示者,怪不得霍雷肖的性格会是这样……家学渊源?那么他为什么会对信徒的"自我约束"产生兴趣?
-名足够保守、足够笃信神明的威严的……启示者?
西列斯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
贝洛主管说∶"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不过我想,即便您知道了那位长老的名字……
西列斯微证,随后说;"您不必担心,我设有与他敌对的意思。''
就算有,他现在也打不过这样资历深厚的启示者。连格伦菲尔都只能气冲冲地与他抱怨那个讨厌的家伙。那恐怕应该是与格伦菲尔的老师同等级的人物。
只不过,西列斯起码知道了其中一位针对自己的长老。先记着再说。
贝洛主管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随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或许我提出这样的话题有些冒昧,不过……."他停了停,"您觉得启示者的力量,实际上带来了灾难吗?"
西列斯说∶"我并不这样认为。"他望着贝洛主管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力量仅仅只是力量。使用力量的人才决定了力量的善恶之分。"
贝洛主管沉默着。
西列斯说∶"您研究出了魔药纯净度的概念,不是吗?我想,您也十分喜爱这样的力量吧。
如果不是这样,那年轻时候的贝洛主管恐怕也不会深入研究下去。仅仅将启示者作为一种职业、一份可供利用的力量,那就足够了,而不是参与研究课题之中。那足够枯燥、足够无趣。
爱德华·贝洛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是的……诺埃尔教授。您让我想到了我年轻时候的事情。"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他喃喃说∶"在我的妻子未曾离去、在我还没有当上研究部主管的时候……那些事情。那些过去。那正是启示者的力量来源。''
西列斯望着他,带着一点后知后觉的迟疑。
贝洛主管笑起来。他苍老的面孔上只剩下皱巴巴的皮。他说∶"请原谅我,诺埃尔教授。我不能为您带来更多了。我无法为您保留这个课题。"
西列斯微怔,随后叹了一口气∶"请不要责怪自己,贝洛主管。"他想了片刻,然后说,"我能够明白您的难处。"
贝洛主管沉默地摇摇头。
西列斯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隔了片刻,贝洛主管开口说∶"如果您愿意的话,等这事儿过去了,您可以参与研究部中其他的课题,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西列斯点头,心想,那估计得等一段时间了。
他谢过了贝洛主管的好意,然后与贝洛主管告别,起身离开了。
西列斯想着是否应该去拜访一下伯妮塔阿斯顿女士,不过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离开研究部走廊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他的助理安奈林。安奈林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西列斯带着他去了450号房间,在办公室里告知了安奈林发生的一切。
安奈林一脸震惊与难过,他近乎悲哀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
西列斯说∶"时间总是复杂的。它的力量可能带来智慧,也可能带来顽固。"
安奈林沉默着。
西列斯说∶"别这么悲伤,我还会参与研究部其他的实验,到时候仍旧需要你成为我的助理。你还乐意吗?"
安奈林立刻说∶"当然。教授,他们迟早会后悔这么对待您。"他信誓且旦地这么说。
西列斯反而微笑起来。他没这么天真,但也因为安奈林这样的说法而感到了些许慰藉。他与安奈林告别,离开了历史学会。
他已经意识到,最早仅仅只是惊奇于启示者力量神奇的那段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至于心灰意冷,但也有些意兴阑珊,便沿着阿瑟顿广场附近的林荫道走了一段时间。雨水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西列斯找了家餐厅避雨加上吃饭。
热闹的餐厅里,他听见客人们正在讨论十月集市的事情。
他想到昨天在地图商店听玛帕女士说的事情,以及现在身处无烬之地,安危不明的阿方索、伊曼纽尔,乃至于卡贝尔教授和他的助教,不由得心中一动。
吃过饭,他便去了拱廊街区。
即便阴雨绵绵,但是十月集市一如既往地热闹。这已经是十月集市开始的第四天,许多人们都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去哪儿,买什么。
西列斯就没那么了解,他在模糊肮脏的玻璃拱廊之下,随意地浏览着商品。
不久,他来到靠近左上角表演区附近,并且在这儿遇到了一位独自摆摊、衣着褴褛、神情窘迫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但是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
西列斯便走了过去。
"下午好。"他说,"您这儿卖什么?"
男人抬起头,死气沉沉地瞧了西列斯一眼,然后说∶"我来自无烬之地。这儿都是无烬之地的东西。"
西列斯便垂眸望向了摊位上的那些货物。
有一些不明来源的物品,但是西列斯是不敢购买这种东西的,指不定就是已然失控的时轨,又或者携带旧神污染的东西。
最后,他将目光放到了摊位一侧的几本笔记本上。那看起来像是人们的游记,但是也有的已经破烂不堪,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一样。
摊主注意到西列斯的目光,便介绍说∶"这是我的同伴们的手记。"
"你的同伴?"
"他们已经死了。"摊主干巴巴地回答,"我将这些东西卖掉,用来凑齐回家的路费。"
西列斯微微一怔,他问∶"这里面有地图吗?"
"地图?"摊主愣了一会儿,隔了片刻,他说,"我这儿有一份无烟之地的地图。我的同伴都已经死光了,所以我打算回家。这份地图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下定决心一样。
最后,他说∶"您可以从我这儿得到这份地图,但是您得把这些手记也买下来……我是说,您既然打算去无烬之地,那么这些东西会对您有用的。"
他还想说什么。
不过西列斯已经问∶"这些手记,一共多少钱?"
雄主愣了一下,然后狂喜地说∶"五十个公爵币…不,三十个!"
西列斯没有还价,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十币钞,递给了摊主。摊主看起来有点惊讶,麻木的目光中逐渐亮起了一种微妙的意思,他像是想后悔,以为自己叫价低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承认了这个价格,将那些手记推给西列斯,并且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
他说∶"这可是我从一位商人那儿那儿收购过来的,听说来自于一位强大的探险者……."他嘟囔着说,"不过,唉..….无烟之地终究不属于我。"
他将地图递给了西列斯。
西列斯稍微展开看了一眼。他瞧见纸张上粗粗的铅笔痕迹,标识着路线和特殊地点,以及右下角一个落款。那并不是康斯特公国的语言,但的确是个名字。
如果按照音节翻译一下的话,那就应该是……
琴多·普拉亚?
西列斯心想,这就是这幅地图的绘制者吗?一位强大的探险者?
不过,一位真正强大的探险者有时间绘制这种地图吗?这名探险者不会是被不良商贩诈骗了吧.…西列斯有些哭笑不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