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曾经在跟他说起撒迪厄斯的形象的时候,就提到过灵性与意志。但是,这两个概念对于普通的启示者来说,似乎不清不楚。
可报童却能清晰明了地说出,"他们的灵性并不一样"。
荷官眸光微动,骤然想到卡罗尔曾经的话。
"人类死后,灵性消散,脆弱的意志已经无法驱使沉重的躯体。"
死亡意味着灵性的消散。假设一名启示者受到一名庇佑者的意志污染,但是后者早已经死亡,灵性早已经消散了。
可是……如果……荷官突然想到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可能。
如果启示者借用力量的对象…….未曾死亡呢?
如果借用力量的对象是普通人,那应该没什么关系——1%纯净度的魔药对应的许多仪式,比如【无形的盾】,其借用力量的对象就是仍旧活着的许多普通人。
但是这些仪式并没有带来什么问题。换言之,普通人的意志不足以撼动启示者的意志,这是力量与灵魂上的区别。
而更高阶段的仪式,比如借用庇佑者的力量,那都是已经死去的、历史中的人了,灵性必定已经消散了。
所以..只有几种例外情况。
借用神明的力量,借用仍旧存活着的其他启示者的力量,以及,借用过去的自己的力量。荷官想着。
神明陨落之后,袖们的灵性,或者说,神格,会消散吗?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荷官几乎本能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那是基于常识得出的答案——神格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消散?
神格恰恰意味着神明的力量!
而借用过去的自己的力量,以及借用其他启示者的力量…荷官说不出这种风险的具体情况。但是他总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微妙的悖论。
过去、历史的力量。时光的力量。那究竟算是一种什么力量?那难道是源源不断的吗?
启示者借用过去的力量,而另外一个启示者还可以在未来借用这个启示者曾经借用的力量?无限套娃?
在没有搞清楚启示者力量的本质之前,他或许永远会产生这种困惑。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骑士突然说∶"你想说的,其实是旧神追随者们复活旧神的渠道吧?"
荷官坦诚地说∶"是的。"
报童与贵妇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与其担心过去的某个人在此刻复活,不如担心那些已经陨落的神明,以某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重新得到一具身体。
这两者的意义,可谓截然不同。
贵妇有点困扰地说∶"真能发生这种事情?"
报童用一种带着微妙讥讽的语气说∶"那毕竟是神明。谁知道神明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
贵妇也叹了一口气。
"好了女士们,"骑士说,"这只是荷官的一种想法、一个猜测。我们没必要这么担忧。。
他这么说,但是荷官已经明白,骑士知道了他想要暗示什么——布鲁尔·达罗曾经说过的,"容圈”。
于是荷官便说∶"是的,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们的话题便转向了其他的方面。不过都是一些家常话题,报童和贵妇甚至聊到了养花养草的事情。
下午四点,这一次的聚会结束。
报童与贵妇率先离开。
黎明启示会的房间里,骑士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松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问∶"这是你的猜测,还是已经得到验证的结论?"
"一个猜测。"西列斯说,"不过,我没想到其他符合逻辑的可能。"
卡罗尔噎了一下,然后烦恼地说∶"那可真够—
西列斯转而问∶"你们对于布鲁尔未婚妻的调查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卡罗尔摇了摇头,他说∶"这件事情现在是第二走廊的一个小组在负责的。但是……或许你也能明白,第二走廊每天会接到不少案子,而布鲁尔的事情是半个多月以前发生的。
"这么长的时间里,调查毫无进展,所以…."
"…即便那是一桩灭门惨案?"
卡罗尔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说∶"那只会成为报纸上的一桩奇闻、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只是过去半个多月,等到几个月、几年,谁还记得达罗家族?"
西列斯因为卡罗尔这样的话而皱了皱眉,他抬眸看了看卡罗尔,感觉这个总是大笑着的男人,现在显得过于严肃与悲观。
西列斯便说∶"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复活旧神,那么必定会露出马脚。"
"或许。"卡罗尔说,"……抱歉。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
西列斯静静地望着他。
那种平静、镇定的目光让卡罗尔也冷静了下来。他说∶"不久前我和格雷斯吵了一架。就是第二走廊的负责人。因为博物馆守门人的那件事情——还记得吗?"
西列斯微怔。他想到,难道当初埃里克听说的,有人和格雷斯先生吵架的事情,其中一名参与者就是卡罗尔?
卡罗尔说∶"我算是第一走廊和第二走廊的联络人……或者说,长老会的预备成员。"他有点犹豫,但是没就这件事情多说什么,"总之,格雷斯放弃调查的事情让我十分恼火。"
西列斯说∶"因为某些大人物?"
"不尽然。格雷斯没有讨好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不必在那个案子上浪费时间,既然东西已经找回来了…….而我希望,至少调查一下西城地下帮派究竟在做些什么。"
卡罗尔露出有点烦闷的表情。
最后,他说∶"我只是感到,历史学会……我是指,启示者这块,人们的态度与想法,还有他们的立场.…他摇了摇头。
西列斯伸手拍了拍卡罗尔的肩膀.……..金属盔甲。
"算了。"卡罗尔突然爽朗地说,"其实我也明白,第二走廊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而格雷斯有义务优先其他性质严重的案件。"
"的确。"西列斯同样点了点头。
第二走廊放弃继续调查地下帮派,同时也算是放弃调查布鲁尔的案子。或许还有其他的……很多案子都不了了之。西列斯能理解,就像卡罗尔说的那样,事件太多。
但是他真正忧虑的是,这两件事情很难说就这样结束了、收场了。如果因为他们此刻的疏忽与敷衍,而在未来导致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呢?
曾经的布鲁尔·达罗,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轻率,而失去了可能的生机吗?
西列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卡罗尔说∶"我会继续关注的……如果有消息的话。我衷心希望,这一次你的猜测不要成真。''
西列斯保持着沉默。
"对了,摆脱污染的事情,继续加油。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启示者都是支持你的。"卡罗尔说,并且委婉地提醒,"也不必太担心某些高层。有更多的高层等待着你的结论与成果。"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叮嘱了西列斯之后,卡罗尔看了看时间,便与西列斯道别。房间里转眼就只剩下西列斯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然后同样离开。隔了片刻,邮差打扮的男人重新回到这里,从书架上取出笔记本,将其装到了自己的邮差包里,并且等待了一段时间,随后离开。
西列斯乘坐公共马车回到了拉米法大学,去食堂吃了顿晚饭,然后在宿舍里整理并且抄写了草稿本上的内容。他思索着要如何处理这本草稿本。
其实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很多。往常西列斯习惯使用零散的草稿纸,而非本子。但是因为要随身携带,不是那么方便,所以西列斯后来又买了一本本子。
不过,他每日要记录的东西很多,所以小本子很快就用完了。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本草稿本了,刚刚启用不久。
他思索了片刻。为防止历史学会那边使用什么寻物仪式——比如他自己就曾经学过的【痕迹追踪】,或者其他什么古怪而高深的仪式,于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将事情做绝。
他从抽屉里拿出火柴盒—偶尔他会用来点燃煤油灯——然后将这本草稿本彻底焚毁。在这之后,西列斯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弥漫起一阵焚烧的味道。西列斯等味道稍微扩散一些才打开窗户。
之后,他听见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知道是洛伦佐回来了,便出门与洛伦佐谈及了明天去往美食小镇的事情。
洛伦佐望着西列斯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议,他说∶"真稀奇,你居然愿意出门了。"
西列斯无言片刻——他怎么不愿意出门了?他不是常常去外边?
洛伦佐笑了起来∶"好的,感谢我亲爱的室友的邀请。我去过那儿,明天就带着你去找好吃的玩意儿。"
西列斯点了点头,又说∶"我有一些朋友也会去,不过我们应该不会一起吃饭,只是跟你提个醒。"
"这没什么。"洛伦佐耸耸肩,"明天几点?"
"早上八点出发。我们大概会在将近十点的时候抵达。"西列斯说。
"没问题。"
与洛伦佐约定好了这件事情之后,西列斯返回三楼,写了一封将要寄给商人兰米尔的信。
昨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了游记翻译稿和自己小说前半部分的抄写稿,但是之后他给自己放了个假,懒得处理那些正经事儿,于是就把这封信推迟到了今天来写。
西列斯在信中提及了游记出版,以及询问自己的小说是否可能出版的事情。打完草稿并且在信纸上抄写完毕之后,西列斯将信纸以及其他的稿件塞进信封,放在一旁。
明天要去往南郊。保险起见,西列斯往自己的背包里塞上了各种东西,魔药、胸针、黑伞,他通通带上了。
带着一点微妙的不安,西列斯洗漱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感谢阿卡玛拉的力量。即便心事重重,西列斯也还是收获了一夜愉快的睡眠。
第二日清晨,他与洛伦佐一起出门。他先去校外的马车行寄了信,然后才搭乘出租马车,前往南郊的美食小镇。
马夫听闻他们要去南郊的美食小镇,不由得说∶"最近去那儿的人真多。"
这说法立刻就让洛伦佐来了点兴趣,他与马夫几乎聊了一路,而西列斯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才说上一两句话。
在马夫的形容中,近来东城的人士尤其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带着家人一起去往美食小镇。那成了这一两个礼拜家庭旅游的热门目的地。
洛伦佐几乎眉飞色舞,他说∶"我先前就去过那儿。的确是个好去处,毕竟那儿的东西确实很好吃,有些甚至从未见过。"
马夫也点了点头,带着点期待说∶"看来我也得带我太太去一趟。"
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南郊的美食小镇。
一下车,西列斯就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这儿聚集的人群数量,实在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