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卑微奴隶9

其他人只要能看到这里的痕迹,就能够知道,他陆苏北,是殿下的奴。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起。

时浅渡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脖颈,看到微微凸起的性感喉结,看到半遮半掩还透着湿气的背脊。那块丑陋的烙印反而不是重点了。

偏偏眼前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这样坐在这里,动作是有多么色气,用一脸期待的眼神望着她,殷切得要命,似乎任人采颉。

她轻轻咳了一声:“我帮你设计个图案么?”

这种烙上去的痕迹,就算去掉,也会留下一大块疤痕,确实拿什么别的痕迹覆盖上去更好。

“殿下愿意?”陆苏北一喜,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欢喜来。

他立刻俯身下去,匍匐在时浅渡身旁行了一礼。

“奴感谢殿下赐印。”

“纹身很疼的,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么。”时浅渡拖住他的下巴,把人带起来。

“身上能有殿下的痕迹,是奴的荣幸。”陆苏北起身,用一种无比真挚的眼神直视着时浅渡,眼尾因为开心,而微微地泛红。

可落入时浅渡眼中的是……那片肌理漂亮的结识胸膛。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还能清晰地瞧见因为才泡了药浴而微微凸起的红点。

再加上那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

她严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你起来吧。”时浅渡呼出一口气,站起了身子,把药递给陆苏北,“药应该不烫了,你快喝了吧,别等到凉了。”

端来时还烫口的药汤,此时温乎乎的,刚好容易下口。

陆苏北双手捧过药碗,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就喝干净了一大碗。

不过几秒钟,他便将见底的药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神色如常:“谢殿下,奴一会儿自己把碗送出去就好,不必再劳烦殿下了。”

“你……不觉得苦吗?”时浅渡看着他喝药,直拧眉头。

这时候的药跟现代社会的也不同,后世都是做成颗粒的溶剂,只需要一点热水就能沏开,药汤也不会太粘稠,还经过处理、或许会加上一些甘味的药材调节味道,很容易下肚。可现在的就不同了,一大碗药水,不仅又苦又涩,还黏糊糊的,进嘴里一口都觉得难受。

可陆苏北竟是眼都不眨一下,就喝个干干净净。

陆苏北微怔,面对着时浅渡眨眨眼睛,又轻轻地舔了舔唇。

这个味道他觉得还好,毕竟从前为了能活下去,他什么都吃过,就算是又馊又苦还硬的像是石头的东西他都能下肚。知道眼前是不可多得的药材,他自然会喝的一滴不剩。

可是,看殿下这个表情,若他说苦,是不是还会让殿下有点怜惜?

于是他沉吟片刻,眉头轻轻往下耷拉一点,低声说道:“……苦。”

得了吧!

时浅渡瞪了他一眼:“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不怎么在意。”

啊,被殿下发现了。

陆苏北垂头下去,有点想笑,便抿了抿唇,没说话。

以前被殿下拆穿,他总是觉得有点窘迫,这次反倒觉得有些小开心。

时浅渡瞧见他唇边的偷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还微微湿润着的头发:“时间也不早了,等头发干透了,你就早些休息吧,记住,劳逸结合,养好身体。”

乖乖巧巧搭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大着胆子轻轻抚在时浅渡摸他头的手上。

他用充满憧憬的眼神望着眼前之人,用毕生最温柔的语调说道:“奴的一切都是殿下的,奴一定会养好身体。”

感受到手背上有些烫的温度,时浅渡的手微微一紧。

她忽然就想到最初带陆苏北回府的那天——

风月场中的药劲太大,即便把人敲晕了过去,可身体还是在药剂的驱使下越来越热。

只披着单薄外袍的男人不老实地窝在她怀里,头扎在她的颈窝上轻轻地蹭,时不时吐出一句带着热气的轻哼,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潮湿的,温热的,旖/旎的。

他还在她的耳旁无意识地轻声低喃——求您,别丢下奴,别不要奴。

那声音中出了药劲儿下的缠绵,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单看他平时沉沉的样子,恐怕任谁也想象不出,他还有这样一面吧。

时浅渡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抽出手,轻拍在他的肩膀上。

“早休息吧,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陆苏北一路望着时浅渡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轻轻捂住了心脏,感觉到一下一下剧烈的震动。

殿下祝他好梦,那他一定能做个好梦。

什么样的梦才是好梦呢?

那一定是……梦中有殿下的存在。

……

时浅渡逃掉了宫宴,时胜德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在暗地中轻叹一声。

看来妄图一统天下的人,总是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往后放,他可以理解一点,但却并不放心。他年事已高,是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只想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到有人能够照顾他的女儿,这才能放心。

宫内宫外渐渐地流传起来,说国主大人欲给少国主和江家的公子江景昀赐婚。

江景昀性情温润,有治世之才,一直都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眼里的香饽饽,可惜他一直以自身体弱为由,从不曾应下哪家的婚约。此种流言一出,便闹得沸沸扬扬,引得众人一片唏嘘。

与此同时,又有传闻说,他们呈国的少国主半年前大败兴国十万大军,兴国死了无数将士,国主盛怒,命兴国的暗探杀手暗害时浅渡,为他们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走在大街上,都能感受到百姓之中人心浮动。

人到临死时,或许多多少少能察觉到些端倪。

在这动荡不安的多事之秋,时胜德愈发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他实在放心不下时浅渡,便特意请来呈国最好的卜人,帮助时浅渡卜上一卦,这才能安心。

卜人夜观星象,又以竹签、龟壳等进行推演,最终得出结论,说时浅渡有帝王之相,或能以女子之身使天下归一、万民朝拜。但又因为是女子之身,命中必然坎坷,需得去京城附近的凤栖山做法、在寺庙中祈福,方能躲过劫数。

时胜德是个女儿奴,听到卜人这么说,简直是喜忧参半,又高兴又着急,连夜命卜人写下详细的破解之法,开始准备做法祈福所需的道具。

事情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不出半月,就已经准备妥当。

时浅渡身穿着在卜人的指点下赶制出来的大红衣裳,从府中缓缓走出来。

来到门口时停下,她回头就望见了陆苏北忧心忡忡的面容,明白他是真的不放心。

她惩罚似的拧了拧陆苏北的手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奴知道殿下的实力,只是……随行的将士们只能在山下等候,山上险阻无数,殿下也没有提前去探过路,不知他们在哪里留下埋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是使用人海战术……”

陆苏北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他伸手轻轻地拉扯住时浅渡的衣摆,面上话里都是浓浓的担心。

虽然国主大人早就命人把凤栖山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可那天时钧野既然已经把话得那么笃定,那必然是有什么方法,让人躲过了国主大人的搜查,把人藏在了山中。

“嘁,你同为殿下身边的将员,难道不清楚殿下的实力如何么?”江景然作为从此护送时浅渡的将领,忍不住轻嗤出声。

他的视线落在陆苏北拉扯着时浅渡衣摆的手上,心中烦闷不爽得很。

陆苏北沉默片刻,终于松开了时浅渡的衣摆,俯身行礼:“奴恭送殿下,望殿下一路平安。”

江景然目送着时浅渡走进马车,前行几步来到陆苏北面前。

他略带稚气的脸上凶巴巴的,有点挑剔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奴隶之身一跃成为少国主身边红人的家伙,蹙蹙眉头,压低声音道:“陆苏北,我承认你在习武练兵这一方面,确实有难得的才干,可殿下看重你,也不过就是因为你的才华。国主大人如今已经有意在殿下从凤栖山祈福回来之后,就给殿下和我大哥赐婚,你还是收收心思,不要在有什么逾距的想法。”

他说得并不客气,甚至还有点小生气。

少国主殿下如果能和大哥结亲,那他就有更多时间可以求教殿下,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

可这个陆苏北一直跟在殿下身边,让他升起一些微妙的不安。

陆苏北心里一跳,猛地抬起双眼,看着江景然飞身上马,冲着他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表情。

国主大人要为殿下赐婚了。

他心中酸涩难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在那么一瞬,他忍不住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他揭竿而起赢得天下,是不是殿下就能只属于他了?

然而这样的野心不过跳出来一两秒,便被他自己按死在了心底。

不能这样。

是殿下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他又怎么能恩将仇报,有这种不仁不义的想法呢?

不说他绝不是殿下的对手,就是能敌过殿下,他也应俯首称臣。

……

根据卜人的挂算,这次祈福需要以王宫开始,到凤栖山结束。

时浅渡坐着马车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到了王宫。

一路上,她时不时地透过车窗往外看,竟然能看到无数百姓站在街边,自发地握紧双手在胸前,垂首闭眼默念着什么,在为她祈福。

她觉得心中有点暖,又有些悲哀——这时候的百姓们,不知道什么是平等,有一个能让他们安稳生活的君主,就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在王宫中的做法祈福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时浅渡坐在偏殿的软榻上休息,待到了时辰才能出发去凤栖山。

外面渐渐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保养得光鲜亮丽的女人走进殿中。

和从前几次见面不同,陈夫人这次脸上是带着笑的,看起来真心实意地为时浅渡感到高兴:“渡儿,听卜人说,这次的祈福对你来说尤为重要,娘特意过来看看你。”

她冲身后的侍女招招手:“上茶,渡儿一会上山要很长时间,别渴着了。”

时浅渡就笑着看她表演,甚至觉得这个人的演技,要是放到未来,绝对是能拿奥斯卡的程度。要不是她提前知道了陈夫人想让她死,光看现在的一举一动,纵使她学过微表情,也很难看出明显的端倪来。

她故意顺从地接过茶杯,缓缓抬起到唇边,眼看着就要喝下去。

她能用余光看到,陈夫人微微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喝茶的动作。

可惜她就是一直只举着不喝,反而又把送到嘴边的茶杯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