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敬忙起身站起来,口中推辞不接。却被韩奶奶说道:“你这就跟我客气了。我家那小子哪次给我来的信不是你念给我听的?给他的信也都是你代我写的。你还从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一星半点的润笔费。现在我老婆子请你喝一碗豆花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那碗豆花硬塞到薛元敬的手里。薛元敬只好接过来,又恭敬的对她道了谢。但他也没有立时就喝,而是放到了手旁边的桌子上。
韩奶奶这时又将手里另外一碗豆花递到了薛嘉月面前。面上神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给你。”
薛嘉月想了想,就没有推辞,而是站起来,双手来接,又甜甜的笑着道谢:“谢谢韩奶奶。”
韩奶奶鼻中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走开去跟薛元敬说话。
薛嘉月一面喝豆花,一面心中就想着,这韩奶奶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刚刚孙杏花说她来借骡子的时候韩奶奶不肯借,语气还不好,看现在韩奶奶对她的这个样子,想必韩奶奶是不喜孙杏花母女的。
接下来她果然就听到韩奶奶在同薛元敬说:“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你娘去世还没有过百日,他就急着要再娶。若娶了个对你们兄妹好的继母也罢了,但她嫁过来才多长时候就将你妹子送人了?你妹子才三岁。要是你娘地底下知道了,要伤心成个什么样子?还有你爹和那个没良心的,他们两个晚上也能睡得安稳?就不怕你娘半夜过来找他们?”
薛嘉月心中就想着,得,看来在韩奶奶的眼里,她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了。
不过说起薛永福和孙杏花做的那些个事,韩奶奶说的对,确实没有良心,该打该罚。
薛元敬这时就瞥了薛嘉月一眼,见她面上平静,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只顾喝豆花,他心中不由的就诧异起来。
孙杏花是再嫁,又是旁边村子里的人,还带了个拖油瓶。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她的。小孩子又会学嘴,听到自家大人这样说了,就会跑过去笑话二丫。薛元敬有一次就看到二丫学着孙杏花骂人的样子,双手叉腰,很激动的大骂那些小孩。且以后她但凡听到有人背地里说孙杏花和她,她就会立时跳起来骂人。就算骂不过了,也要偷偷的抓了泥巴扔到人家家里去。难得现在她现在亲耳听到韩奶奶骂孙杏花没良心,她还能面色平静的仿似压根就不是在说她娘一样。
不过也许是那碗豆花塞住了她的嘴,吃人嘴软,所以她现在才没有跳起来骂韩奶奶。
薛元敬心中不屑,就收回目光,转而恭恭敬敬的同韩奶奶说话。
说了一会儿,他就说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不知道韩奶奶今日要不要用到骡子?若要用到便罢了,若用不到,我想要借您这骡子打一日麦子,不知道韩奶奶方不方便借?”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奶奶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后院给你牵去。”
说着,她就出屋出了,剩下薛元敬和薛嘉月在屋里。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就见搁在他手旁边的那碗豆花还是满的,一滴都没有少,很显然他一口都没有吃。再看自己的碗里,已经只有小半碗了
她就挺佩服薛元敬的。
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乡村里面,豆花也算是稀罕物了,平常人家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了几次。更何况薛元敬因为受孙杏花虐待的缘故经常吃不饱肚子,但他现在面对着这样一碗香甜的豆花还能一口都不吃
这得是有多强大的意志力啊?
韩奶奶很快的就牵了骡子过来。一面将绳子递到薛元敬手里,她一面又说道:“刚刚你那位继母也过来跟我借过这骡子,我心里很看不惯她将你妹子送人的事,所以就故意的不借给她。现在你过来借,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薛元敬客客气气的对她道了谢,又说待会儿必然将这骡子喂饱了才送回来,这才牵着骡子往外面走。也并没有要等薛嘉月的意思。
薛嘉月只能自己过来同韩奶奶作辞,又夸道:“韩奶奶,您做的豆花可真好喝,又香又甜。好喝的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但凡是人,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韩奶奶虽然因为一开始因为孙杏花的缘故不待见薛嘉月,但这会儿听薛嘉月这样一说,她心中也有几分高兴起来。又目光一打量,见这小姑娘全身拾掇的干干净净的,面上的笑容看着也很乖巧真诚的样子,全不似孙杏花那样刻薄的面相,心中不由的就对薛嘉月有几分好感起来。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小滑头。”她笑骂了一句:“不过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一碗豆花罢了,就叫你说成了山珍海味一般。”
不过好歹没有先前那样的态度冷漠了。
薛嘉月见微知著,心中一喜,忙再接再厉的乖巧说道:“那我先走了啊韩奶奶。改日我再来看您,跟您说话。”
一出院门,就看到薛元敬牵着骡子在院门口站着。察觉到她出来了,他牵了骡子就往前面走。
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听到自己跟韩奶奶说的话。薛嘉月看着少年挺直的如同青松一般的背影,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事。不过就算听到也没什么。还不兴人嘴甜一点啊?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匹骡子,一前一后的回到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孙杏花拔高的声音在说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我都说了我们家没钱,供不起他读书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不肯走?”
然后薛嘉月一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面站了一个人。
秀峰村的村民穿的都是粗布裋褐,好方便做农活的,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穿着一身皂边蓝布的直裰,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而薛元敬这时候一看清这人的相貌,早就丢下手里牵着骡子的绳子,快走几步过去,恭恭敬敬的对那人行礼,叫他:“夫子。”
薛嘉月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薛元敬学堂里的夫子。只是这个夫子现在到他家来做什么?而且听刚刚孙杏花说的那话,莫非这夫子是特地的亲自过来叫薛元敬回学堂读书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转身回去拿了靠放在墙上的大高笤帚开始扫院子。
等到院子扫干净,她又拿了抹布将屋子里面的家具都擦了一遍,特别是自己住的那半间屋。还好好的将里面的杂物都收拾了一番,屋子里面看起来就干净整洁了不少。然后她无意之中又在杂物里面看到了一只小陶瓶。虽然瓶口破了个很大的口子,但她还是喜滋滋的拿去洗干净,灌了半瓶水,然后到院子里的桃树上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桃花下来插瓶。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 0, 36小时之后才能看到正文哦 却被孙杏花抡着刚从衣柜里面拿出来的一双鞋反手就啪啪的在他背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又听到孙杏花在大声的哭骂着:“你心里不是只有你那个死鬼老婆?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还只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就是皇上的圣旨?老娘说的话就是一个屁?这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 散伙拉倒。”
薛永福现在哪里还有刚刚的气焰?连忙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哪有这样的事。她哪里比得上你?她仗着自己是秀才的女儿, 自认识得几个字, 一天到晚的不是嫌我粗鲁就是嫌家里不干净。在床上也放不开, 扭手扭脚的, 如何及得上你在床上火辣辣的招人疼?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千万别走。你走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好的老婆?”
几句话哄的孙杏花回心转意, 不过她面上还是紧紧的绷着:“那你儿子的书到底还念不念了?”
“都听你的, 这总行了吧?”薛永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又嘻嘻的笑着要去亲孙杏花的脸,“昨儿晚上我还没有弄够, 现在再让我来一次?只要你现在再让我来一次,我保证,以后这个家里都你说了算,行不行?”
孙杏花笑着呸了一声, 半推半就的。不过一回头看到屋门是开着的, 就放低声音说道:“房门你也不关?二丫还在外面, 留神她听到。还是算了吧, 晚上再说。”
薛永福这会儿欲、火焚身, 什么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等得到晚上?忙说道:“她一个才八岁大的小丫头,还能懂这事?听到也不怕。你等着, 我这就将她支开。”
说着, 他转过身一个箭步就窜过来伸手扶住了门, 探头冲外面喊:“二丫,我和你娘有要紧的话要说,你自己到外面去玩一会,等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说着,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门。随后就是一连串少儿不宜的打情骂俏声和那张不怎么牢固的雕花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薛嘉月双手拢着,面无表情的抬脚往屋外面走。
这些日子她已经从那些村民闲时的调侃中得知,薛永福就是个混人,喜欢喝酒,一喝醉了酒谁都打。而且他还是个离不了女人的人。
他一开始的老婆,也就是薛元敬的亲娘,原本是隔壁村一个秀才的女儿。不过那个秀才家徒四壁,又想要继续考功名,最后经由媒婆的劝说,就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卖给薛家做童养媳,自己拿了卖女儿的钱到省城里面继续考功名去了。但这些年也不曾听说过他的半点信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考中、功名,还是已经穷死在外面了。
而薛元敬的亲娘,得益于老子好歹是个读书人,她也颇识得几个字。所以生了薛元敬之后,从薛元敬八岁开始她就节衣缩食的一直供他到学堂里面去读书。不过她身子骨不好,薛永福又是个粗人,不知道疼人,于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一病就病死了。
结果薛永福就是个晚上离了女人不能活的人。薛元敬的亲娘死了还没几天,他就叫了媒婆过来给他寻觅个合适的老婆。于是不上三个月,他就将孙杏花给娶了回来。哪怕就算孙杏花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女儿过来他也不介意。而且娶过来没多长时间,他就被孙杏花给降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孙杏花说了算。这不,刚刚孙杏花用回娘家相威胁,薛永福立马就乖乖的同意不要薛元敬继续读书了。
若薛元敬不继续读书,那他往后还怎么考科举,做阁老?如果他没有发迹,那他往后是不是就不会将她削成人棍?
薛嘉月站在院门外面,看着前面不远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槐树,心中想着这件事。
乡下晚饭吃的都早,这样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然后天一黑大家就上床睡觉。毕竟点油灯是要费油的,要是晚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当然是能省就省。
所以现在天色还是亮的。不过薛嘉月也没有到外面去玩,只是在院门口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来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在这个点到别人家去串门,二来,这个小山村四面都是山,听人说山里也是有猛兽的,谁晓得会不会忽然就跑到村子里面来?现在毕竟就快天黑了,她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还是在院门口坐一会儿的好。正好可以趁机理一理她最近搜集到的信息,好谋划以后的出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天色就慢慢的黑了下来,天边的晚霞也淡了下去。
薛嘉月起身走到院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就见屋子里面还是漆黑一片的,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没有出来。看来还没有完事。
啧,看不出来,这个薛永福的耐力倒是挺持久的。
薛嘉月撇了撇唇角,然后继续坐到石头上去思考以后出路的事。
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墨蓝色的空中繁星隐约可见。
这时薛嘉月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正脚步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等走得近了,她就发现那是薛元敬。
想必他是刚从学堂里面回来。
薛嘉月也没有要从石头上起身站起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坐着,一面目光看着薛元敬。
璀璨的星光下,就见他身影清瘦修长。初夏微凉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整个人看起来清雅无双。
薛嘉月就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小说名,他从星光中走来。用在此时此刻倒是贴切的很。
薛元敬老远就看到自家院门口坐着一个人,只不过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过等走近了,他就看清那个人是薛嘉月。
彼时薛嘉月正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眼中仿似有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但其实薛嘉月不过是被他给惊艳了一把而已。
薛元敬一见是她,立时就收回目光,然后冷漠着一张脸,抬脚要继续往院子里面走。
忽然就听到薛嘉月懒散的声音:“哎,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薛元敬自然不会听她的话,还是脚步不停的继续往院子里面走。不过走了没几步路,他忽然就听到屋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十四岁的少年虽然未经人事,但有些事还是模模糊糊的知道的。他当即就脸色微红,转过身快步的往院门外走。
到了院门外,一见薛嘉月还坐在石头上。看到他出来,她还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目光在他看来带了几分嘲讽的意思。
薛元敬此时只觉得薛嘉月污、秽不堪。她竟然一直坐在这里听着屋里面那不堪入耳的声音?难道她都不知道羞耻的么?不过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知道羞耻为何物?
但他忽然又看到薛嘉月的耳中仿似牢牢的塞了什么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团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