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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毓坤知道她娘是担心瓦剌王子求婚的事,柔声安慰道:“娘娘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去蒙古和亲。”

薛贵妃摇了摇头道:“这事又哪由你做主。”

毓坤一凛,听她娘的意思,难道她爹还真有意与瓦剌结这门婚事。

心中沉甸甸像压着块石头,毓坤只听薛贵妃道:“怎么今日来了?”

今天本不是她惯常来问安的日子,她娘一下便品出些不同来。

毓坤也不绕弯子,直言已知蓝轩便是萧恒,果然见薛贵妃变了脸色,纤指绞着帕子,许久没有说话。

毓坤试探道:“娘娘想必早知道了?”

薛贵妃不答话,只细问她是如何得知的。因答应过蓝轩,毓坤没有透露她听到的话,只含糊道是在太傅家留得晚了,恰巧遇到他过来。

然令毓坤没有想到的是,薛贵妃忽然就问她,如何在太傅府中留得那样晚?

从小到大,她是没什么心事能瞒得住她娘的,犹豫了下,毓坤还是轻声道:“是约了陆时倾。”

薛贵妃闻言握住她的手,过了会才开口道:“娘知道你们亲厚,从小好在一处,然如今大了,总有不方便,若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毓坤打断道:“娘娘说的是,我自然有分寸。”

见她苍白着嘴唇的样子,薛贵妃很是心疼,轻轻抚着她的额发道:“并不是娘苛责于你,只是他总有一日要成亲,娘不忍心你那时伤心难过。”

见毓坤许久未说话,薛贵妃叹了口气道:“既然如今你问起了,娘便把你想知道的都讲与你。”

但究竟要从何说起呢?

薛明月爱怜地望着女儿秀美的面庞想,原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孩子也这般大了。

“当年你外祖父家在苏州,家中有几百亩水田,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日子富足,衣食无忧。”

“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极得你外祖父欢喜,娇养长大,到了十七岁,他便想着要与我选一门好亲事。”

“而那时我们家在苏州也有些名气,只因你外祖父乐善好施,又在族中办义学,因此得了个薛善人的称号。我们吴地的女孩儿,都有一双巧手,我在闺中时,因绣活比别人略强些,竟也有了些名声。十里八乡听说薛善人家的小女儿要出阁,一时间媒人蜂拥而至。”

毓坤闻言心想,她娘当真是谦虚了,那样的美人又心灵手巧,无怪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这么想着,又听薛贵妃道:“如此挑了三个月,你外祖父终于选定了金陵沈家,然而未及下聘,竟出了件祸事。”

“当时的苏州知府孙万理,是个人面兽心的狗官,听说了这件事竟派人来,说要纳我做他的第三房妾室。”

“你外祖父自然不愿意,也不敢得罪知府老爷,只想着能早日完婚。然而不待沈家来人,那孙老爷竟寻了由头,将你外祖父和你大舅皆下了大狱,还强占了家里的百亩水田。”

“那时你二舅带我逃了出来,半路上却后悔,劝我回去从了知府老爷。”

“然我却知道,那孙万理岂是好相与,定要闹到薛家家破人亡,我没了指望,才好倚仗他。”

“那时我心想,难道这世间竟没了王法,干脆横下心,带着茉雨,上京城告官。”

“那时我十七岁,不过比你和婉姐儿大些,孤身在外不方便,便扮作位公子。”

“虽然京城千里迢迢,但我也不是任性胡为,只因在家中曾听你外祖父说,有位同乡世侄,祖上与我们家是世交,如今在皇上身边做了大官。若肯出头,即便是苏州知府,也没什么可怕。”

“而我唯一担心的是,毕竟这么多年不曾走动,也不知他肯不肯认我。”

感到身遭的水已微凉,毓坤闭上眼,定了定神,扶着绛雪起身。

披着素纱单衣上了榻,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殿宇深广,绛纱轻漫,紫檀柱间萦绕着安息香。珠帘内,毓坤靠在迎枕上,茫然望着拔步床鎏金顶上的四爪团龙,怔怔想,这里明明是她的慈庆宫。西苑、瀛台,那是她爹住的地方。如今她是太子,尚在东宫,并没有做皇帝,自然也没有囿于那人之掌,受那样……肆意的凌|辱。

想来这些时日忙着蒙古瓦剌部使臣入京的事,累得很了,沐浴时竟伏在水中睡着,还做了那样的梦。

一想起方才的梦,毓坤羞怒交加,面颊染上薄红,梦中人事皆荒谬,却真实如她亲历,又绵长似将半生道尽,若真是什么预兆……那一刻,她实打实地害怕起来。

兀自在榻上蜷了好一会,毓坤才渐渐平静,想起曾听高僧论佛时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想来世间的梦皆是反的,这么着方安下心来,只是心中依旧不明白,为何竟会梦到那人。

为什么……会是他,毓坤翻来覆去思索,却没有一点头绪,这梦果然毫无章法,只能暂将心中的乱麻放下。她下意识起身,指尖却触到榻间一方半卷的画轴。

垂下眸子,毓坤一眼便望见今日的罪魁祸首。瞧着那画,她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去把谢砚秋叫来。”

手边这幅《熙陵幸小周后》,正是她的伴读,安国公之子谢意昨日送来的,画的是宋太宗与南唐小周后的事。其时南唐国灭,后主被俘,封违命侯,而小周后得封郑国夫人,野史上说周后每随命妇入宫,辄几日方出,便是被太宗强留幸之。

亡国、美人、强幸……大概正因了这画,才有了那样一个不堪的梦。

然此画虽为春宫,却工笔精巧,人物情态栩栩如生,历代文人印鉴提拔皆列其上,更为难得是竟有当世书法大家萧恒的题词。她爱画,尤喜书法,近代中又最爱萧恒的字,因着早逝,这位神仙似的人物少有作品传世,真迹极珍惜。

这本是谢意收来讨她欢喜的,然而见画中辗转承欢的小周后蹙额不能胜之态,兼有亡国为虏之忧愤流露于眉宇间,倒真鲜活得似那梦,毓坤越发生气,压着怒意道:“更衣。”

说罢掀开纱帐,赤足走下榻去。

寝宫内外隔以一方髹漆山水屏,绛雪忙打了手势,四个宫女各自从一角的毡垫上起身,将外间十二道隔扇牢牢紧闭,方捧着鎏金铜盆与巾栉胰皂等物向内走,穿过雕花落地罩,侯在屏风之外。

慈庆宫内贴身服侍她的宫人皆是她生母贵妃薛氏娘家的佃农之女,世代受薛家的恩情,出身清白可靠。早在她出生前便教养选入宫帷,深知阖家上下的性命荣华都系在她身上,因而能多年如一日,死守这生死攸关的秘密。

绛雪试了水温正宜,伺候毓坤净了面。紫檀案上羊脂玉熏炉燃着袅袅烟气,彤云和翠雨将熏好香的常服置于朱地剔黑漆盘中捧着,黛雾另取来两道白绸。

毓坤立在鎏金蟠龙镜架前,绛雪为她解开衣带,素纱单衣便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滑下去。又取下她发间的玉簪,缎子似的乌发倾泻而下,细腰下姣美的圆涡若隐若现。即便日日伺候,不过镜中一瞥,绛雪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望着铜镜中的曼妙轮廓,毓坤怔怔想,自被当做皇子抚育也有十六年了,若非当镜,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儿。幼时尚好,如今年纪渐长,发育的烦恼时刻困扰着她,虽行事教养皆是男儿做派,也必须十二分小心,才能掩盖身形的婉妩。

见绛雪拿来白绸,毓坤自然展臂,绛雪低声道了句“千岁恕罪”,便以白绸绕着她的胸背缓缓裹起来。

绵密的刺痛从胸前袭来,毓坤脸色苍白。似乎又要到那日子了,那处痛得碰都不能碰。

她闭着眼,紧紧咬住嘴唇,半刻后听绛雪道:“成了。”方松下口气。

接着绛雪又在她腰身缠上数道,待胸前的丰盈与腰间的纤细消弭,才伺候她换上曳撒。

深红交领将她颈间雪白肌肤掩得严严实实,通肩织金团龙栩栩如生,指尖隐在金边窄袖下,乌发被梳起加帽,腰间束以金镶玉宝绦环,足蹬素色麋皮靴,潇洒而威风凛凛。

绛雪微微福身,领宫人将隔扇一道道打开。毓坤挟着画轴走入东书房时,她的大伴冯贞已寻了谢意来。见太子驾临,谢意正欲起身行礼,却见毓坤沉着面孔,将一件物事摔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