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道:“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一力斡旋,将这事压了下去。”
“殿下这几日困于东宫,恐怕还不知道,如今刑部不仅放过皇后那边不查,反倒将刺客归结于前朝逆党,说是前朝余孽妄图断绝国祚,因而行刺殿下,锦衣卫趁势在城中大肆搜捕,又将一批无辜之人下狱。”
自立国以来,便有人打着赵宋帝室之胄的名义谋逆,甚至恢复帝号,在长江以南声势很是浩大。先帝在位时曾对此大肆清剿。首逆伏诛,却叫残余逆党挟着最后一点血脉逃了出去,后被寻获时这孩子在颠簸流离之中夭折。先帝存着诏安怀抚之意,封为殇怀太子,许以皇子之礼下葬,平息了江南叛乱,将此事了结。
然而到了隆庆朝,原本被肃清的乱党竟又死灰复燃,打着殇怀太子的名义起事,是为殇怀太子谋反案。隆庆九年之时,萧家便因卷入这案子,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然而虽因瓜蔓抄有数千人获罪受诛,这逆党的火苗却越烧越热,近些年层出不穷,竟绞杀不尽。
这些前情,毓坤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的是,皇后竟找了这样合情理的替罪羊,把行刺的事推给逆党,而将自己洗刷得一干二净。
若说背后无人指点,毓坤倒不信了。
果然,她听着陆英道:“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不用臣说,殿下也猜得出来。”
毓坤沉默道:“是……蓝轩?”
陆英嗤道:“殿下和他亲近,却将臣几次提醒的话都抛在脑后。”
见毓坤抬眸望着他,陆英沉声道:“他是皇后的人,如今自然要替皇后遮掩此事,还要劝殿下将受伤之事瞒着皇上。”
“能这么做,他自然是聪明人,但臣没有想到的是,殿下竟会信他。”
毓坤摇了摇头。
陆英道:“怎么,殿下竟连他一句的不好,也听不得?“
毓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动皇后,恐怕是皇上的意思,我感觉得出来。这次我暂且信他,若是赌错了,愿赌服输。”
虽这么说,她心中却有些发沉。
陆英淡淡道:“殿下拿什么去输?正如殿下所说,如今殿下没有退路,臣更不愿殿下,走错一步。”
毓坤闭了闭眼道:“你容我……再想想。”
见她在案前坐着,很是头痛的样子,陆英不忍再责。毓坤望着他道:“这事,你是听你爹说的?”
陆英道:“是,虽然近些时日他告了病,但大事小事皆有人呈报。”
毓坤道:“那你今日来,他岂不是要生你的气?”
陆英笑道:“怎么,殿下心疼了?”
毓坤道:“我怕他罚你,你知道的,如今我身边少不得你。”
陆英心中微热,调侃道:“谁还不知道,如今我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即便我父亲心中不愉,也不会再拦我。”
太子|党三个字听得毓坤莫名开心,陆英望着她道:“殿下还是听臣的话,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闻言毓坤又沉默下来,半晌后道:“我想,再信他一次。”
她说完这话,陆英的面色沉了沉,握紧了手,却没有说话。
虽在陆英面前笃定,毓坤心中却是忐忑的,如蓝轩那般的人,并不是她可以掌控的,现下她并没有一点把握能得到他全部的忠心,说白了他们不过暂时上了同一条船罢了,而这船要怎么开,却是他说的算。
这情绪不免延续到了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其时她正在案前写字,临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这正是她有心事时会做的。
待写到“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毓坤的心情也激荡起来,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其间,不被外界俗事打扰,却冷不丁感到有人捏住她的手腕道:“别动。”
那声音低沉磁性,毓坤蓦然回身,发觉身后竟是蓝轩,他那样握着她的手,倒像是将她揽在怀里。
毓坤挣了挣,却感到蓝轩俯下身道:“我瞧瞧,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声音虽低,却带着笑,毓坤在心中想,这兰亭集序她临过临过百八十遍,便是照虎画猫,也练得炉火纯青了,如何担得“乱七八糟”四个字。自然是不服气,想驳他几句,然而想起他是萧恒,一时间却怔住了。
若是按他的标准,那她写的可不是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