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尾小鱼,一只蝴蝶,一条青藤,是足踏孤舟,漂游于洪水之上的程初方的追随者。
天上雷声渐弱,浓云散尽,昏暗的天乍破微光,不再那么阴沉死寂,雨势也小了很多。
程初方收起屏障,玩心一起,催生两张荷叶时时挡在鱼儿们头顶,硬生生在生机寂灭之中营造出几分“鱼戏莲叶间”的意趣来。
趁着风雨稍减,她加快小船的行进速度,少顷,便漂出数千米距离。途中只见残骸,入目皆是荒凉之景,看得她刚恢复轻松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
天灾人祸,总是如此残酷。
漂了许久不见活物,程初方又询问了契约书一遍,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往东边走。她只好继续这段仿佛永无尽头的路。
要不怎么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在程初方漂得即将绝望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狭小却平坦的汀州,上面郁郁葱葱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花丛中立着一人,荆钗布裙,面容清丽,编成辫子的长发垂在胸口,几缕碎发略显凌乱地搭在额前,不觉狼狈,反而愈显秀美。
看到汀州和这个人的时候,程初方颇有当初五柳先生写捕鱼人进入世外桃源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之情。
船头稍微偏移方向,停在汀州前。
那男子眼睫微动,淡然望来,清澈的眼瞳如两汪泉水,明净通透。
“公子,你可是被洪水困于此处?”程初方以荷叶为屏,护住鱼儿和青藤,旋即走下船,轻声问道。
那男子却不言不语,只摇了摇头,便眺望远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程初方不解,换了个问题:“不是受洪水所困,公子为何在此?”
男子不答,黑瞳忽然变得幽微深邃,仿佛山林中升腾的浓雾。
程初方皱眉,接连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却一个也没有得到回答。她没招了,双手拢入宽大的袖口,与他并肩而立,看向他凝视的方向。
那里水天一色,空寂苍茫。狰狞的裂口横贯天宇,生机寂灭。
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程初方疑惑地轻叹。
好不容易寻到个活人,她实在不想将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虽然现在雨势暂弱,可天河水仍在流,水位随时可能上升,淹没这里。若是她走了,这个人怎么办?让他等死吗?
程初方陪男子站了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动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回到船上,盘腿坐下。
等待是枯燥的,原本流逝极快的时光被赋予“等待”之名后,也会有意无意地缓慢下来,几成实质,流淌于眼前。
程初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船尾苍翠的莲叶,用手指在水面卷出一个个小漩涡,逗弄那几条乖巧地鱼儿。青藤缠绕着莲叶梗,正在酣睡。二者仿佛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们说,这雨何时才停?”程初方低声自言自语,“我又该带你们去何处?”
天河不尽,娲皇的五彩石炼制完成之前,世上的洪水是退不下去的。在此过程中,不知有多少生灵流离失所,丧失性命,她就一个人,救不过来不说,连该送这些已被救下的去哪儿都不知道。
不问来历,不知归处。
这算是救吗?
“去极东之地,寻扶桑木残骸,其间有一小天地,可暂避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