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吧?你站起来,婶子看看。”段淑芬扫了扫陈铮,觉得人挺高的。
陈铮讪讪地站了起来,像个被罚站的小孩一样站得规规矩矩的。
“我长得高。”他解释着,又觉得这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好像在夸自己一样。
陈二和和陈五贵也忙完了,从厨房出来,听了直笑。
“叫姐姐就叫姐姐,以后有事找她。回头等颖妹上完中专,就回来当老师,说不定还能给你们上课呢。”陈二和爽朗道,心里有些喜欢陈铮这小孩。
老太太回了娘家小住,人不在,家里人齐了就直接开吃。
用完饭,中午的太阳从云层里冒出了头,散发着有限的热度和光芒。
陈铮推辞段淑芬的热情:“二和叔,五贵叔,婶子,颖姐,我先回家了,家里还有点事。”
段淑芬没办法,又塞了一竹筒的热姜汤,让陈铮回家喝了睡。
陈铮揣着热乎乎的竹筒回家去了。
段淑芬念叨着:“这孩子品性可真好,回头晚上我去看看。”
“妈,我出去转转,消消食。”陈颖记挂着河里的水草精,吃饱了身上清爽就想去报仇,把那水草精连根拔了。
“不许。”段淑芬脸一黑,“你也再喝碗姜汤,喝了捂被窝睡觉去。”
陈颖“哦”了一声,从小门回了家里那间红砖房
然后又从红砖房绕进小叔陈五贵的房,再从陈五贵的房走去厨房。
人一多,为了方便,房子的门就多了。陈颖以前小时候没少干绕来绕去躲迷藏的事,熟练得很。
拿着一根细柴火把一口锅底的黑色锅灰刮了下来,用一只破了口的杯子装着,未来的陈大师拿着一杯锅底灰偷偷溜出了门。
走到外面,看见棵只剩树干的桃树。陈颖左挑右选,掰下根最直的。
往河岸边走去,隔着老远,陈颖看见她掉下去的那段河岸边上有个人。
是陈铮,低着头找什么。
陈颖走近,发现陈铮在捡一些草根。
有些被他们之前踩了,看起来连草根样子都没有,可都被陈铮一一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陈铮猛地抬头,然后脸色涨得通红。
他嘴唇蠕动着,却一字都说不出。任谁都看得出,他这一时间的难堪,大概是觉得自己丢脸了。
陈颖要是知道小家伙在捡这个,必然是不会过来的,这种场合任何人都不想被看见。她也没想到这小家伙过得这么苦,她们家虽然穷,可红薯饭还是吃得上的。
陈颖看着陈铮充满血的脸,脸色镇定,她蹲了下来,和陈铮平视。
口吻也是平静的:“分我一点呀。”就和小孩分零食一样的语气。
这种语气安抚住了陈铮,让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来,好像这样也没什么。陈铮的脸上血色慢慢化开,拿着手里的草根去河边洗了洗,递了两根最鲜嫩的给陈颖。
他递到一半,又说道:“冬天不太甜,春天那会就甜了。”
陈颖想接,但一手杯子,一手桃树枝。干脆伸嘴咬住,在嘴里吧唧吧唧嚼着。
“唔,甜甜的。”嚼了一阵后,陈颖道。
于是陈铮黑黑的脸蛋又红了,散发着热气。他心想,这个姐姐真好。
老陈家。
房屋主体是一幢占地不小的木屋,三室一厅的格局,外带种菜的院子和厨房柴房,在1992年应是足够阔气的。
但陈家的木屋后面还巴了一间红砖房,甚至菜地里的一半面积也被一间更小的红砖房霸占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陈颖不由想到了家里的顶梁柱——她奶奶赵美英。
爷爷去世,奶奶赵美英带大了活着的七个孩子,还有三个没养住。所以这位豪杰,算来生养了十个孩子,放在后世听起来很是吓人。
但在贫穷的时期,除了生孩子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多生几个孩子总能多干活多挣钱,抱着这样的为未来打算的念头,无数农村区域的人生养了很多子女。
陈颖的父亲陈二和,是赵美英的二儿子。
1992年的时候,赵美英和老二陈二和,老三陈三发、老四陈四实,老五陈五贵住在一起。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老三夫妻两以及老四都在外打工,还没回来。
老大陈大满和媳妇何英在路的对面建了房子,带着老太太的大孙子和大孙女独自过活。陈颖三个姑姑则都嫁了出去,有远有近。
陈颖回想着家中的情况,不免回忆起自己当初羡慕大伯一家住得宽敞的心情,还有自己奶奶赵美英的冷脸,以及父母为了自己在外上学过得十分拮据的窘境。
陈二和直接带着人去了巴在木屋后面的红砖房,这间房就是陈颖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地方。
红砖房单开了一个门,段淑芳正坐在门前,拿着针线做“假领子。”
听见响了,段淑芳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她吓得不轻。
“这是掉水里呢!怎么弄的?我去打水,厨房刚烧着热水呢。”段淑芬心急地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活,生怕耽误了闺女祛寒的时间。
陈二和拦住她,问道:“两个人够用吗?这有两孩子呢。陈铮这娃跳水里,救出了咱闺女!”
“够的,够的。”
段淑芬打了水,陈颖自己进了一间家里女人洗澡的小屋子,陈铮则被推到男人洗浴的那间去了。陈家人多,若是只有一个都轮不过来。
热水用铁杯子舀起,淋在身上,舒服得让人喟叹。
陈颖还记得手里的杯子,是她妈去年打工带回来的,上面有“1991”四个数字。于他们的家庭来说,记载着不一样的一段时光。
1991年上半年,爸爸和几个叔叔合伙做红砖生意,自己挖窑生产红砖,最后烧出来的砖成色不好,卖不出去,都尽数给自己家造了房子,钱也赔了不少,妈妈段淑芬才咬着牙出去打工了半年。
这个时候,家里不仅人口众多,还很穷。
陈颖不禁想起自己放在保险箱里的数不清的金条,有些感伤。
1992一切都很好,可是一个字——穷,一穷,就什么都缺。
陈颖在里面洗着澡,外面陈二和把事情都给段淑芬说了一遍,也表示中午要好好款待陈铮,以后对这孩子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朴实的人们一样,陈铮救了陈颖这事,陈二和能记人好一辈子。
段淑芬也是热心肠的人:“那孩子衣服都湿了吧,我看着和颖妹差不多高,我翻一身你的衣服给他穿。冬天的衣服,长点不怕,就怕短了,我看刚刚那棉袄都……都遮不住手。”
说起来让人心疼,冬天穿着小了好几号的衣服,那可不就是活生生地挨冻。可也没办法,这个时候村里各家都差不多,还是那个字——穷。何况陈家这样的,早年间养孩子把家底都掏空了,让后面几兄弟找媳妇都拿不出银钱。
不知不觉间,陈颖竟和父母愁上了同一个问题。
不过陈颖已经转而思考到如何发家致富上来。
眼下陈颖可以依赖的,一是她的玄门手段,二是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股票啥时候涨,也不知道彩票号码,可汉城的一些大事她是数得上来的。
好比玉水河里的水草精,那玩意儿无意识害了人,但已经是半个灵物,用来炼成丹药可以让人延年益寿。
再有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个隔壁村走出去的干部,因为遇上鬼而丢了工作,回来骂骂咧咧道出事实,别人却只当笑话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