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沈惊蛰看了几个爆火的社交媒体账号,李文耀在里面打了码,采访的采访者原话和他编辑语句顺序后放出来的新闻都被一一整理出来放到了网上。
“这几年不止是政府机构,我们记者的公信力也相当的低,所以这种新闻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江立又耸肩。
关在拘留所里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的李文耀在发出检举信引起上头领导注意的同时,江立已经开始着手直接弄臭了他。
“他现在理直气壮一方面是多年施暴都没有受到惩罚后对法律体系产生了藐视的情绪,另一方面是他算准了我们不会拿楠楠的事情出来做爆点。”
用被虐待的孩子做爆点一定会爆,但是他不愿意。
楠楠还未成年,她还有很多路要走,帮她把施暴人关进去,让她之后的路上不再有这个人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过多的关注过多的各种类型的关心以及同情,会让楠楠的性格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会让一个三观还未形成的孩子认为自己后半生靠着这样的施舍怜悯就可以不劳而获。
他做了多年记者,非常清楚一个不该受到关注的孩子受到关注后的悲剧发生率,而李文耀也是咬准了这一点。
“他低估了我。”江立给沈惊蛰看了所有的网友评价后冷笑,“所以他输了。”
他以为他是空降兵,他以为他来到x县后除了请假就是泡妞,他也以为他这么个公子哥。会有爱心但是不至于会耐心的陪他到二审。
他更以为,想要往上爬的记者,应该都是他这样的。
他被自己造出来的虚假世界迷住了眼睛,以为法律是可以被钻空子的,以为记者是可以靠笔杀人的,也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好心,其实都是有目的的。
而江立不是。
沈惊蛰和x县公安局里所有的人都不是。
那些看过楠楠伤口,和楠楠交谈过的社会工作者更加不是。
“他的律师已经辞职,他身边那些以为他是弱者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这次在法院门口的记者群访,会是他唯一一次再利用记者这个职业做出的不该是记者做的事。”
“他二审不会成功,从他律师提供的证据来看,连二审都不会有。”
……
…………
沈惊蛰看着江立。
所以他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告诉她那封举报信只要拿来秀恩爱就够了。
老局长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题,他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法,而且做得很好。
在他还在做三石,在他在机场被人用刀片划破肚子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做江立的职责。
她担心的,他的正职工作问题,他也确实胸有成竹。
“我是不是更值得你仰视了?”江立笑嘻嘻的凑近,眼角上扬。
沈惊蛰这次来电视台,让他觉得亢奋。
像是她终于主动走进了他八年的孤单,也知道了他没有了他们之后做的努力。
而这一切,沈惊蛰其实一直都没有问。
“是不是觉得,记者其实也可以很帅。”他笑得更加开心,在逼仄的剪辑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周围是三四个巨大的电脑屏幕,屏幕里面滚动着骂李文耀人渣的评论。
在这个用笔杀人的年代,她的男人,用让她仰视的姿态,告诉了她一个真正的记者应该做的事。
也让她明白,她的爱情,可以有多完美。
县电视台大楼比公安局豪华了好几个档次, 沈惊蛰停自行车的时候看到江立低着头在大厅里徘徊。
他还穿着出庭的衬衫, 领带没去掉, 外面穿着驼色风衣。
低着头在看手机, 所以沈惊蛰看不到他的表情, 偶尔有路过的同事, 认识他的会停下脚步拍他的肩膀,他的笑容礼貌而友善。
江立的社交从来都是很好的,他有良好的家教, 没有年轻人的狂妄, 懂得尊敬长辈,能让人感觉真诚, 关键时候也非常懂得放低身段。
沈惊蛰工作后的很多应对社交的手段, 多少都是受了江立小时候的影响。
一个爹不管妈不疼又颇有些傲气的女孩子, 能在那时候不被青春期精力无处去的孩子们欺负,和早熟的江立教给她的一些人际往来原则有很大关系。
沈惊蛰站在大厅外面停住脚步, 工作场合的江立她很陌生,刚重逢对他的来历有疑虑的时候,她保持着距离查他;在一起没有任何疑虑之后, 她对他的工作能力百分之百的信任,这种信任来自于从小到大他带给她的印象。
她甚至,从来没有来他工作的地方找过他。
江立那么敏感的人,心里应该是会赌气的吧, 他只是很少会抱怨, 但是不代表他心胸宽大。
小时候打工得来的钱给沈宏峻买圆珠笔忘记给江立买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一个阔少爷一支五毛钱的圆珠笔写到秃瓢,每天都划破本子可就是不肯再买一支新的。
就像现在这样,知道她要过来早早的在大厅里忐忑不安的等着,徘徊的像是等父母来接放学的幼稚园孩子。
然后看到她就两眼放光,跑过来的时候就差没有开始晃尾巴。
他语速前所未有的快,在把她拉到楼上记者办公室的路上已经噼里啪啦的把整幢大楼的结构都说了一遍,语气有一些急切,又有一些炫耀。
看着他满脸笑容的把她介绍给他的同事,笑嘻嘻的应对所有的调侃还答应了一连串的请客邀请。
沈惊蛰全程都没机会开口,只能听着他介绍社会版记者平时取材写稿的办公室,剪辑视频的新闻编辑室,还有据说用来抢当日头条的会议室。
他介绍的时候很郑重的告诉她,就他来的这几个月,他已经抢到了三次头条了。
“要不要看下上次纪录片的内容?我剪了一半了。”逼仄的新闻编辑室,他坐在电脑桌前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沈惊蛰却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十二三岁的江立拿着自己已经秃瓢的圆珠笔愤恨的写作业的样子。
“我是不是早应该来了。”她觉得自己作为女朋友的表现是真的非常不尽如人意。
江立转头,瞪她。
“你本来打算忍到什么时候才爆发?”她记得当年江立到最后的解决方法是直接抢了沈宏峻的笔。
“案子结束。”江立仍然瞪她,但是回答的很老实。
答完又有点不甘心:“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么?”
“真没。”沈惊蛰摸鼻子,她现在觉得刚才她在电话里的宣言实在是有些讽刺了,她在这方面的敏感度永远都不如江立,所以恋爱以来一直是她觉得妥帖而江立却仍然在磨合,“今天要不是老局长提到,我可能等案子结束了都不一定想的起来。”
“……可是你却记得要给沈宏峻找心理医生。”江立有些愤懑,撇开沈惊蛰想要揉他头的手。
“宏峻是弟弟。”沈惊蛰想笑,看到江立脸色不善又赶紧憋住。
“我……”江立本来下意识的想要脱口而出他也是,开了口突然停住,眼睛一亮。
“你不一样。”沈惊蛰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找男人有个原则。”沈惊蛰凑近江立压低声音,“他身上一定要有能让我仰视的点。”
“你有。”她笑眯眯的,因为他的迟钝也因为他现在眼里越来越亮的光亮。
“糖衣炮弹!”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嘴角却再也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