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哪?”沈惊蛰几乎没有考虑,绕过车子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柳志勇愣了下,手里拿着的玫瑰呈现一个很滑稽的角度。
江立不声不响的跟在沈惊蛰后面,把她打开的车门又关了回去。
“……”沈惊蛰差点都忘记后面跟着的这个人,低声警告,“别闹,你先回去。”
“你要知道的我都知道。”江立盯着她的眼睛,“别跟他去。”
……
沈惊蛰没有马上回答。
这算是江立这段时间唯一一次主动,压低了嗓音,语气有些急切,仿佛她坐上这辆车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所以,他知道这人有问题。
他那天晚上甚至没有进过值班室,只是门口看了一眼。
真是出息了!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啊?”好不容易从沈惊蛰那么轻易就同意的震惊中回过神,柳志勇丢了花跑过来拽江立胳膊。
他的身材比江立魁梧,身高也差不多,用了力气一拽居然没拽动,于是更气了,动作开始不干不净。
江立还是没动,他盯着沈惊蛰,眼底有祈求。
“你放手。”沈惊蛰看着柳志勇,声音很冷。
柳志勇动作停住,却还是拽着江立的胳膊。
“多带个人吧,他也一起去。”沈惊蛰自己上来动手扯过江立的胳膊,“介绍下,我男朋友,江立。”
十年前,n镇,沈惊蛰二十岁。
考上医科大之后的第二个暑假,她忙着四处打工赚学费,她弟弟沈宏峻忙着叛逆打架。
n镇上唯一的一家肯德基是二十四小时的,沈惊蛰三班倒,晚上八点正好下班,拎着一袋汉堡出门,不出意外地看到江立插着手靠着墙等她下班。
“给你。”沈惊蛰递给他汉堡袋子,从他手里拿过臭豆腐盒子。
“你弟给的。”江立又从书包里抽出一支玫瑰花,装在盒子里,看起来挺精致。
十六岁的变声期少年,额头上有几个痘痘,因为说话难听会刻意把话说得很短。
递给她玫瑰花的时候脸很可疑的红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怕看到熟人。
“七夕?”沈惊蛰今天一天在肯德基店里看到好几对年轻人拿着玫瑰花了。
江立点头,不愿意说话。
“你买的吧?”沈惊蛰吃了一口臭豆腐,满意的皱鼻子。
江立转头看她。
“我弟最近所有的钱都拿去泡你们班的校花了,他会送我玫瑰?”沈惊蛰笑,吃过臭豆腐的手蹭蹭他的t恤,“怎么样,追上没?”
“没。”江立言简意赅,往边上让了让,躲过她微凉的手指。
沈惊蛰又吃了一口臭豆腐,皱眉嫌弃自己没用的弟弟,然后手肘捅了捅江立,下巴指着街对面看着他们的男人。
“这人。”她靠近他压低声音,“跟了我三天,今天过来问我要电话号码了。”
“……”江立认命的伸出一只胳膊。
沈惊蛰拉住,挽好,拉着他过了马路。
“介绍下,我男朋友,江立。”她笑笑的,披散的头发发梢拂过他的手臂,一阵颤栗。
绿毛的事对于沈惊蛰来说只是一场小插曲,第二天上班小张笑嘻嘻的跑过来跟她提绿毛的时候,她都已经有些忘记绿毛的长相了。
“那人居然是个外籍华人,昨天晚上两点多还来了个律师,居然是个黑人!”小张连用了两个居然,年轻的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老黑老黑了,真的黑。”
“后来怎么解决的?”沈惊蛰很配合。
“按规定赔了钱,那老外哇啦哇啦说了一堆,然后绿毛桌子一拍,就赔钱了。”x县不怎么能见到外国人,更何况是这样肤色纯正的黑人,刚刚工作没多久的小张新鲜极了,临走还和人拍了个合照。
“看!黑不黑?”小张拿出自己的oppo放大给沈惊蛰看。
真的黑。
沈惊蛰好笑,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把重点放在了角落的绿毛身上。
“他在看什么?”照片里他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但是值班室往那个方向看……
那里唯一值得看的地方就是证据房。
“不知道啊。”小张挠头,“不过他问题很多,对咱们局很感兴趣的样子。”
“问了什么?”沈惊蛰拧眉。
“你的名字,还问了我们局除了法医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牛逼的部门。”小张兴奋劲还没过,想了想,“对了,他还问了老严。”
“他说他听说过老严,还问我老严身上的子弹头是不是真的。”小张说完后张了张嘴,很迟钝很疑惑的问沈惊蛰,“为什么一个挪威华人会对我们局那么熟啊。”
“……还行,你还有救。”沈惊蛰把小张手里的照片发了一张到自己的手机,交代他,“把他昨天问的所有问题和你的回答都打份报告给老严,这人有问题。”
“是!”小张立正站好。
“我的名字说了没?”沈惊蛰又问。
“没有!”小张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
“中午可以加菜。”沈惊蛰终于笑了。
“是!”小张回答得更响了。
很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出头警校毕业,这辈子没出过省,喜欢篮球、喜欢女明星、怕痛。
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却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兢兢业业的窝在几平米的值班室,处理着邻里乡亲酒醉斗殴老婆爬墙,一做就是一年多。
仍然每天乐呵呵的,记得几个寡居的老年人所有吃穿用度的量,快到时间了,就背着大米和油上门帮他们修修电灯拉拉电视天线。
沈惊蛰喜欢这样的同事。
温暖的让她可以熬过西北每个冷得跟刀割一样的日子。
老严在正月初八的时候回来了一趟,一开始认为只是协助帮忙的案子似乎出了问题,他只来得及给县里打了一个报告,就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绿毛的事情没有了后续,虽然老严和沈惊蛰都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是因为他再也没有出现在x县,过了一段日子,两人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了遗留案宗里。
日子仍然按部就班,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江立。
江立的存在感很强,这个号称为了赎罪才来到x县的男人,在这几天里让她感觉到了八年时间其实确实可以沧海桑田。
除了第一天的手足无措外,江立之后的表现一直很镇定,合作并且镇定。
配合她所有的要求,无理的有理的,只要她提,他就一定点头。
可沈惊蛰却开始看不懂他。
他一直待在家,捣鼓他的笔记本电脑,房间从不上锁,沈惊蛰闯了几次发现他的电脑屏幕页面基本都在写稿页面。
他好像真的就是来做记者的,连着几个晚上和老钱吃饭交接,认识各路领导,偶尔喝多了回来半夜会听到呕吐的声音。
那一次之后,他很少再提沈宏峻。
他把她照顾的事无巨细,只要她没有在局里加班,回家的时候家里必然备着饭。
是老家南方的饭菜,微甜,口味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