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些伤感,卢妈妈就赶紧说道:“瞧您说的,等到大少夫人进了门,再生了重孙,有您忙的呢。”
天伦之乐谁不喜欢,老太太就笑了,然后神色微敛,问道:“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卢妈妈闻言神色一敛,就压低声音说道:“老奴今儿个跟叶老夫人跟前的宋妈妈一起吃了酒,透了口风,说是凉国公夫人正努力为咱们五姑娘说亲呢。”
“她说什么没有?”老太太打起精神问道。
“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只是细细的问了凉国公夫人的行为,老奴就按照您的意思,把四姑娘的婚事也是凉国公夫人保媒的事情说了。”卢妈妈说到这里一顿,回想了一下的当时的情况,又道:“老奴瞧着宋妈妈的行为可有些奇怪,按理说叶家跟凉国公府既然结了亲,应该亲亲热热的才对,可是宋妈妈提起凉国公府的时候有点小心翼翼的,让人看着生疑。”
姚老太太就冷笑一声,眉眼间带着一抹嘲弄,叹息一口气才说道:“我这位老姐妹什么都好,就是看不透。老是想着家族荣耀,子孙前程,比自己的命根子都重要,可是她也不想想,如今叶府是枝繁叶茂,前程似锦。但是……”
说到这里老太太猛地收住了口,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卢妈妈也不敢深问,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想了想说道:“也许叶老太太顾忌着皇家的颜面,怕是惹怒了圣颜,不敢就这样做主给叶三少的婚事定一名庶女。”
“公主金枝玉叶,又是强势嫁进叶家,当年叶老夫人夹在杜曼秋跟公主之间也是没少费心思。一个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一个是战场托孤的恩人之后,当初她想要维持平衡,让这个家和和气气的,最终也是徒落悲伤。当年在这中间也没少受了夹生气,先皇在世时对长公主很是疼爱,当年公主的脾气也是极大的,一家子闹个不停,那个杜曼秋……哼哼,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拿到管家的大权,我瞧着不是个省心的。纵然是不省心的,可是为了家里太平,有些事情势必就要委屈其中一个。就好像咱们府里这位太太,明明知道她很多事情上都是不上道的,可是还是要努力的提点她,维护她,这都是一个道理的。”
卢妈妈不知道老太太听叶老夫人说了什么,从前老太太从不轻易说这些的,卢妈妈也不敢多插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姚老太太今日的兴致似乎极好,想了想又说道:“叶老夫人瞧不上我们五姑娘是庶出的,我还不乐意让我好好的孙女去她家受磋磨。叶府情势复杂,稍有不慎就是火坑,我家的锦丫头将来要嫁个好好的人家,好好地相夫教子,一辈子平平稳稳的。女人家,功名利禄都是假的,能够过得开心,一家子和和乐乐才是最幸福的。”
“是,前头几位姑娘,您给看的婚事都是极匹配的,几位姑娘回来哪一次都是喜笑颜开的。”卢妈妈就趁势笑道。
老太太闻言一笑,“如今不过是新婚,都在新鲜头上,夫妻和乐原是应该,再等过个年,七八年,要还是这样和乐才是她们的福气。”
卢妈妈就点点头,觉得老太太这话很是有理。
“叶府那边看不上锦丫头也是正理,世家大族看中脸面,不过脸面这东西有的时候也可以放一放的。在我看来,就算是看不中我们锦丫头,也不应该再跟罗家结亲,罗家姑娘好归好,但是溟轩看不上,还死追着不放,这俩人就等于结了仇,结了仇的人做成夫妻,岂不是最悲哀的事情?你等着吧,罗家姑娘进了门。叶府那边只怕是更热闹了。”老太太轻蔑地笑道,然后又道:“越是这样,我们五丫头越要嫁得好好的,将来有那老货后悔的时候。”
姚太太出身金襄侯府,本就是世家中人,对这些事情最是了解,世家联姻互相支持原本可行,但是凡事都讲究一个度,过了火那就不是喜事而是祸事。叶家若没有长公主也就罢了,有了长公主做儿媳……怎么还能这般的张扬,将来只怕是会大祸临头的。
叶家如今虽然也是世家之列,但是根基远没有金襄侯府深厚,金襄侯府乃是建国之初的老臣,几百年下来,一直窝在西京安守本分,这样的韬光养晦才是长远的存身之道。国家有难时,能够第一时间冲出来保家卫国,扬百年声威,国家昌盛时,就安分守己,不惹事端,所以几百年来,君主不停更迭,侯府始终无恙。
叶家……在这样的事情可就差了些,眼光短了些。
姚老太太嗤笑一声,当真以为她稀罕么?
梓锦自然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只是偶尔想起楚君秋还是有些不安,只是没有想到半月过去了,始终没听到什么,这才想着也许这个男人良心发现了。
姚卫两家的婚事如火如荼的办了起来,已经商定了腊月初九的日子,姚府里要娶媳妇,还是正正经经的长子长熄,对方又是临川卫家百年世家,姚府更是不敢怠慢,就连梓锦每日忙的也是连轴转,那里还顾得上什么楚君秋楚君夏的。
十一月初,卫家那边就派了人过来丈量房子,按照习俗,女家是要准备他们自己小院子里的家具日常用物的。卫家在这方面很是大方,不仅量了正房,就连他们新婚院子的厢房都量去了,看来卫家为女儿的嫁妆出的可是大手笔,连厢房的家具一用器物都算上那可是不小的花销。
海氏十分郁闷的来找老太太商议:“……您看卫家这般做,咱们的聘礼要出多少才算合适?正房厢房的家具用物算下来,按照卫家的体面,这一整套的家具只怕用的也都是好木料,折算下来最少也得七八千两,这还只是家具摆设,其余的嫁妆肯定少不了,要是咱们聘礼出的低了,将来长杰登丈人的门,就会被人瞧不起,我心里实在是没主意了,还请老太太费费心指点指点。”
姚谦在一旁也敲着边鼓:“母亲见识多,您就费费心。”
一般来说,聘礼跟嫁妆是要相匹配的,如果女方的嫁妆多,男方的聘礼相应的就要多,这才不失颜面。姚家三位嫡女的婚事匹配的人家都是差不许多的,男方的聘礼跟女方的嫁妆也都是差不多的,大约就在一万两上下。当然也有女方嫁妆多,男方聘礼少的,但是这是极少的例子,除非男方家里真的没钱,不然谁愿意这样没脸?
姚家这些年攒了些家底,所以嫁女儿也是极风光的。但是子女多了,总要算计着过日子,姚长杰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海氏也要盘算,知道卫家家底丰厚,可是我也没想到这样大手笔,倒真是让海氏为难了。
其实要是搁在心肠黑一点的主母身上,这事也不是难事,自己的亲生儿子娶亲,是嫡子,女方那边又是嫁妆丰厚,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把聘礼弄的多一些,反正按照习俗聘礼总会有一半带回来,这样的话银子还是落在了长房,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是,海氏这个人还是算是公允的,并不曾想姚长枫跟姚长悟不是自己亲生的,在婚事上就寒酸了,这才有了为难之处,反正姚家家底就那么多,总还要给梓锦置办嫁妆,两个庶子要成亲,以后还要有人情往来、吃饭穿衣,事情多了去了,哪里能这样大手大脚的。
老太太微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长杰是长子,又是嫡子,婚事不能寒酸,哪里能让人家嫁妆比聘礼多的。”
道理谁都知道,海氏就叹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平常还要嚼用,人情往来,花费也不少。店铺庄子里的收益要等到年底才能收账,今年接连嫁女儿,手头也比较紧,我跟老爷商议过了,想要把我嫁妆里的江南的那一块水田卖掉了,老爷把他手里位于前大街的铺子转让出去,这样的话还能救救急。”
古代媳妇卖自己的嫁妆总要跟婆婆知会一声,虽然是媳妇自己的产业,但是这样就卖掉,也是大事情,所以海氏才要跟老太太商议。更何况海氏自己的嫁妆也不能都拿出来,她自己也有人情往来,打赏见面礼之类的花销,难不成儿媳进门她两手空空的?
老太太就皱了眉头,道:“难不成姚家就到了这步田地,要变卖你的嫁妆?”
海氏就忙说道:“不是,这些年家里也有底子,只是媳妇把寻常用不到的进项都在山东、直隶买成了良田,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虽然好,但是遇到灾年,有粮食就饿不死人。更何况土地才是根本,我想着趁着有家底,总要给儿孙置办些家业。”
其实就是海氏没有想到几个女儿出嫁的都这么匆忙,海氏在理财上是一把好手,买成良田也是对的,凡事都有意外,这一桩桩的婚事就把她手里的银子折腾光了。良田买下了,匆忙之间卖掉肯定是赔本的,海氏就想着赔本的买卖不能做。江南的水田比江北的旱地价高,卖掉也比较划算,只是她变卖嫁妆,跟老夫人说一声,就是怕老夫人误会她把家底给败光了,要是传出去姚府娶媳妇要靠当家太太变卖嫁妆当作聘礼,姚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与其到时候别人说给老太太听,不如自己先来说一声,因此海氏格外的小心翼翼,就怕老太太一生气让她把买下的山东、直隶的旱地给变卖了,当初买这些上好的地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老太太看着海氏,开口说道:“你的嫁妆不能卖,我们姚家绝对不能动用媳妇的嫁妆,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哪里有夫家整日的算计媳妇嫁妆的,不成!”话音一顿,又道:“而且,五丫头的婚事我已经看中了一家,只怕在花费上要比她的几个姐姐还要多些……”
海氏跟姚谦一愣,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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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嫁妆与聘礼 或许是在这个时空呆了太久,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情,都会绕几个弯,让人费心的去琢磨。忽然之间,遇上这么一个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人,反倒是让人怯步了。
思维的固步自封,在梓锦遇上这样一个男人的时候,惊讶与慌张接踵而至,但是她还是要秉持着最镇定的心态,不能让人看透自己的心思,迅速调整自己的思维,试图跟得上眼前这人的思路。
“有两个结果,要么我嫁给他,要么被浸猪笼。”梓锦努力的让自己弯起一个最耀眼的笑容,最平淡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最强烈的不安。
“你会选哪一个?”楚君秋问道,神色如常,不见端倪。
梓锦看着他,道:“两个都不选。”
惊讶一闪而过,楚君秋第一次没有抓准人的心思,居然是一个小姑娘,看着梓锦的神情,他危险的半眯眸:“你撒谎!”
“随你怎么想,今日的事情随你的便,你要说便说出去,不想说就烂在肚子里。空口为凭,你可有证据?官老爷升堂还要讲究个人证物证齐全,你可有人证物证指证我?”梓锦笑颜灿烂,迎着日光与花瓣争辉。
楚君秋脸上的笑意更胜,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么短的功夫就能想出这一招,从容镇定有急智,真是一个令人时时感到惊讶的女子。一开始见到梓锦,只觉得她很美,阳光花树下,朦胧着一层金光,让人心生涌动。再然后,看到了穿梭在诸位官夫人中间的她,笑语妍妍,左右逢源,那样的她自信而又端重,再后来……竹林里她是那么感性,感性之余还有理智,让他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居然能舍得下心爱的男人顾全家族,真是一个狠心的人,突然之间就有点同情那个男人,爱上这样的女人会是很辛苦的事情。
现在,这个变化多端的女子,在自己揭穿她与人私会之后,居然还能这样跟自己谈判,甚至于带了一点随意,这样的随意刺激了他。
“我为什么要上公堂?毁掉一个人,不需要上公堂,只需要流言就足够了。”楚君秋笑了,像是一把极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的挥向他想要毁掉的东西。
“流言么?好啊,那你随便吧。”梓锦展颜而笑,“我很怕,怕得要命,你满意了?”
楚君秋的脸黑了,当他是傻子吗?哪有人会这样对着一个人说她害怕?分明就是得意的张狂!
“姚梓锦!”
梓锦一愣,这人知道她是谁不难,竟然还能这样呼唤出她的名字,她就有些恼怒了,女子的闺名岂能让一个陌生的男子随意的呼唤?
“请自重!”梓锦不想将楚君秋当成下九流的戏子对待,在她的眼里人都是平等的,她无法改变等级的存在,但是她会尽量的让自己试着去尊重每一个人,所以说出口的不是大胆或者闭嘴之类的蔑视之词,请自重三个字,足以给了楚君秋一份同等的尊重。
楚君秋眉头紧紧的锁住了,黝黑的双眸里翻滚着看不到的巨浪却令人心生惧意,这一刻的楚君秋跟方才又似不一样了,梓锦觉得这个男人也是个变色龙,令人捉摸不透。
“如果说我想与你共白头,会不会张狂了点、痴人说梦了点?”楚君秋又恢复了方才的惬意,笑道。
“好像是有点。”梓锦郑重的说道,她是官家小姐,他是舞台戏子,两人之间的差距,简直要比梓锦跟叶溟轩之间的差距更大,何止是痴人说梦,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楚君秋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了那些伪装,没有了太多猜不透的东西,只有如阳光般的爽朗,“叶溟轩能够爱你到不惜你嫁了别人还要夺回来,你说我难道就不能为了追求你做出比他更甚的事情?”
梓锦很是郑重的想了想,然后一板一眼道:“我没有烽火戏诸侯褒姒的一笑艳倾城,也没有一代妖妃妲己的妖媚倾国,虽然生的小有姿色,可是好像还不至于让你做出多么疯狂的行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得到一个人可以像是叶溟轩一般,为了保护你,步步为营,无限期的等候。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将你逼到绝路,只能依附与我。”
“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可以一试!”
“你不害怕?”
“怕啊,害怕能让你改变主意吗?害怕就能躲过灾难吗?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要怕?更何况,你想要攻击我,毁灭我,首先要过我大哥那一关,我四位姐姐那一关,然后要过姚府这一关,你只有斗得倒姚府才能伤害我,目前以你的本事好像不能。更何况,我爱的男人那一关你也要过,我若有什么不测,大概他会跟你拼命。”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楚君秋笑。
梓锦看着他不语,沉默肯定。
“可你不要忘记了,如果家族的利益跟庶女之间只能保一个,多半会牺牲你。至于你的长杰哥哥,会为了你抛弃家族?你的四位姐姐会为你了置夫家的利益而不顾?至于你的情郎……你说他会为了你抛弃一切吗?”
如果说攻心,眼前这男子绝对是个中翘楚,一字一句,刀刀见血。梓锦差点招架不住,看着眼前的男子,眉峰轻蹙,努力地让自己镇定维持着平静,淡淡笑道:“口气好大,你先将我逼到那步田地再说吧,只怕你没那个本事。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让我的家族抛弃我,让我的情郎无暇顾及我……”
“你会怎么样?寻死?”楚君秋挑眉问道,他很好奇,想知道答案。
“错,为什么要寻死?要死……也得拉着你做垫背的!”梓锦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计划很圆满,推演的不错,分析得很到位,攻心的谋略也很成功。”
“所以?”
“你先架个梯子,让自己爬到可以实施这一切的地位,再来跟我宣战吧,至少眼前,你是没有那个地位的。彷如夏虫语冰般可笑,不过,人总有有个追求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能够因为我让你对生活更有热情,就算是我的功德了。”
楚君秋愣住了,从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似是而非又强词夺理貌似还有点可能性的话,阅人无数,却从没有遇见过这样极端矛盾又自私,可有的时候又非常大度,时时能说出古怪道理的女人。
“好像我还得感激你。”楚君秋斜眸一笑,太有意思了。
“对付你这样的男人,我其实应该手持大棒子将你乱棍打出门,然后附赠一个大脚丫子。可是我又觉得像你这样的男人是个唱戏的,一定练过花架子,打是打不过的,所以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想要试图求你不要为难我,你心性高傲,必定会嗤之以鼻,心里道好恶俗的女人,然后肯定不会高抬贵手,必定会以此为乐。软的硬的皆不通,那我只好顺其自然了,所以,姓楚的,你要做什么只管放马过来,小姑奶奶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姚!”
像楚君秋这样的男人,也断然没有见过哪一家的大家闺秀能脱口说出这样江湖气息的豪言壮语,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又回到江湖了。
“你真的是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你确定大家闺秀会说出江湖黑话?你确定你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姚府五姑娘?我看着不像。”楚君秋摸着下巴,使劲打量道。
“然后?”梓锦听着隔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家仆们都渐渐的回归各位,不能跟楚君秋胡搅蛮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