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元澈怔怔无语,眉心皱成一团,他……没听严喜说过这些。说来也是,这样的事情是打探不出来的,除非像是夜晚亲口说出来,不然当奴才的会自己四处宣告欺负主子吗?
“朕是皇帝,你不怕吗?”慕元澈觉得很不可思议,多少女子在自己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唯独夜晚从未变过。
夜晚的身形一僵,看着对面的慕元澈,他的眼睛也带着探究疑惑跟不解,是的,天下臣民对着九五之尊应该是恭敬的,膜拜的,尊崇的。可是……如果这样,自己费尽心机接近他又有什么意义?夜晚就是要做慕元澈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才能与甘夫人一较高下。
眉眼微垂,夜晚嘴角轻抿,忽然露出一个微笑,看着慕元澈,“不一样的,从你我第一次初见,到后来无数次的偶遇,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是那个出来偷偷换口气的夜晚,是那个我心里最想去做的自己。既然已经在你面前展现出最真实的自我,我又何必入了宫假惺惺的改头换面讨你的欢好,说不定反而被你鄙视表里不一。我就是我,你一开始就看到的那个夜晚,不是别人面前那个假的夜晚。也许你留我进宫只是因为可怜我,可是我的确需要一个安定平静生活的地方,不管什么原因你留下我,总是要谢谢你,再也不用去担心我的人生被别人操纵,不知道会被嫁给哪一个家里联姻的对象,我要的也不过是一隅偏安。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哥哥,我总得为哥哥想想,人活着不是只有自己,你还有亲人可眷恋,可依赖,想要去保护的。”
慕元澈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夜晚居然能看出来自己留她进宫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也没想到,夜晚为了夜宁倒是能这般的委曲求全。
这女子很聪慧,这份聪慧却又让人觉得如此可怜。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女子而已,养着就养着吧。
慕元澈觉得想通了,心情也舒爽了几分,脱口说道:“每一回遇上你,都被你气个半死,还要自认倒霉。”
夜晚听着慕元澈这样说话,心里暂时松了口气,知道慕元澈至少眼前是相信自己了,相信自己进宫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是一个想要借着皇帝的威严,给她的哥哥找几分庇护。夜晚将自己贬到尘埃里,也不过就是为了换取慕元澈的这一份怜惜跟信任,可悲,可叹,可怜。
“明明是你自己不好,每回见到我都那样心神恶煞的,谁耐烦给你好脸色,还跟我抢东西,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夜晚横了他一眼,拿起勺子慢慢地喝着汤。
慕元澈失笑,觉得放下心防的夜晚其实挺有趣味,很少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若是有人敢的话……神色一暗,可惜也不在了。许是因为这样,慕元澈对夜晚因为有了怜惜跟信任,倒是越发的宽容了些,你你我我的便直接称呼起来,少了拘束,多了欢喜,一顿饭吃的尽带笑颜。
“难怪你这样瘦弱,居然是饿出来的。”
饭后一杯茶,夜晚捧着茶杯靠着弹墨软枕慢慢地喝着消食,猛不丁的听到慕元澈的话,随口应道:“倒不是饿得,而是小的时候饿惯了,胃口就小了,后来习惯了总是吃那么多,吃得多了就觉得积食难受,不过是习惯而已。”
不过是习惯而已……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血泪在其中,慕元澈很难想象夜晚那样小的时候怎么样忍住饥饿的。
“你跟你姐姐关系似乎很不好。”慕元澈道。
“何止是不好,从来就没有好过。”夜晚长舒一口气,口气里夹着淡淡的哀愁,“刚回京的时候,我总是努力讨好她,可是不管我怎么样讨好她,她总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我。一开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渐渐长大了才知道是因为我姨娘生得貌美,夺了嫡母的宠遭了嫉恨。从知道后我便不敢往她跟前去了,即便这样……”
夜晚却没有在意,开口说道:“有什么不敢说的?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我娘很公平啊,把她的美貌无双给了哥哥,把她的聪明才智给了我。”
玉墨笑抽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她觉得自家主子真的太有意思了,您真的没把话说反吗?
门口的慕元澈无奈的摇摇头,也就是夜晚连自己的哥哥都这样的排揎,胎教走了进来张口说道:“若是正亭知道你背后如此说他,他在金羽卫每日的挥汗如雨可真是白瞎了。”
夜晚没想到慕元澈会突然进来,脸上一红,“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不知道非礼勿听吗?”
玉墨忙把夜晚的发髻挽好,忙蹲身行礼,悄悄的退了下去,小心肝扑通直跳,小主这话可真是……吓人。
慕元澈丝毫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的,“朕回自己的寝殿难道还要通传不成?”
夜晚对不上话来,转眼就看向了跟在皇帝身后的严喜,严喜小心肝一抖,这姑奶奶瞧自己干什么,皇上不让通报,他有几个狗胆敢出声的……做奴才真不容易啊。
陌研立刻领着人摆上膳食,夜晚挪动不便,因此是在临窗大炕上的炕桌上摆饭,夜晚坐在那里不动,玉墨溜进来将铜镜等物件收走,又摆上碗箸,便听到夜晚对慕元澈说道:“我想回自己该去的地方呆着。”
屋子里顿时一静,慕元澈坐在夜晚的对面,抬头打量着她,那眼神夹着探究跟微微的不悦,良久才说道:“你想去哪里?”
“就是我该去呆着的地方。”夜晚垂头说道,慕元澈心知肚明却偏偏要问出口,未必不是探查在内,但是夜晚知道自己早晚都要离开这里,与其等着别人撵走,倒不如自己主动离开,还能留有几分尊严。
至少,在慕元澈面前,不管什么时候,夜晚都想要保住自己那仅剩的属于自己的自尊。
“圣旨已下,你现在是朕的嫔妃,应该自称臣妾。”慕元澈面色平淡的看着夜晚,眸深如海,瞧不见端倪。
清清冷冷的话,令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
夜晚心中一紧,自己之前在慕元澈跟前表现出的一直是不想进宫的样子。现在突然留宫,得了敕封,相比慕元澈也很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反应的。这个男人太多疑,夜晚不得不小心行事。
想到这里,夜晚神色也是十分的平静,淡淡的说道:“臣妾领命就是了。”
瞧着夜晚的神色,慕元澈也有些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夜晚,现在依旧是看不透。之前口口声声不进宫的是她,现在留宫之后这般平静的也是她,这可不像夜晚该有的做派。
“朕以为你会不高兴留在宫里。”慕元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