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睫毛底下,偷偷地抬眼打量福泽看不出表情的面容。
“哈,那个才不是重点!”
乱步幸灾乐祸地跳了出来,大声道:“社长,我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与谢野在旁边噗噗地笑:“乱步先生,你有点坏心哦。”
乱步有些得意。他略微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少女身上的衣物——那实在是太明显了,根本用不着眼镜,甚至连一秒的思考都不需要。
“那栋房子爆炸的时候,她明知道附近有黑手党的人在监视,但还是跑出去了!你问问这些保镖先生!”
薙切家黑衣的保镖被福泽并未有意、但依旧略显严厉的眼神锁定,额头冒汗,后退了一步,只好无视甘茶恳求的神情,迅速地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侦探社所在的那条街上,有一家面向儿童开放的绘画教室。”
得到了答案的福泽回身看向表情忐忑的少女。
“你就去代替一周静物画的石膏像吧。每天两小时。”
甘茶如遭雷击。
在学校都呆不住、最讨厌无聊事情的她,竟然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让超难搞定的小孩子们对着她画两个小时?
而、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会把她画成什么样!她会被乱步笑死的!
这是酷刑!
她用哀怨的眼神望着福泽。
福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结束的时候,我会去接你。”所以安分一些,好好接受惩罚。
得到了这种承诺的少女,内心悲喜交加。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什么的,社长太过分啦!
*
侦探社的众人在那座长满了栎树的山下拦住了孤身一人赴约的红发男人。
全副武装、做好了准备的织田作之助,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行人。
他较为熟悉的少女,看着他离开时那种悲伤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如今正背着手,和绿眼睛的青年、以及黑发的女子站在一起,望着他这边,露出可爱的笑容。
戴着眼镜、略显严肃的金发男子拿着记事本,身侧站着一名披着棉被、有些消瘦的颓废男人,但在他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二人也对他回以同伴一般的温暖微笑。
而一行人所拱卫的中央,银发武士依然像他记忆之中那般可靠。
“织田作之助。”
福泽声音沉稳:“你接受了甘茶的邀请,又通过了入社测试。现在你已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了。”
“作为成员,组织理当为你提供保护和帮助。Mimic一事,侦探社会与黑手党交涉。”
“不需要再向前了。”
织田作之助听从了新加入的组织首领的命令。
而将人带走以后,福泽很快就离开了。他与森鸥外的会面时间即将到来。
不明就里的织田作之助有些担心地望着福泽离去的背影。
“没问题的。”
乱步抬手想要拍他的肩膀,但因为身高问题,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因此不太高兴地撅了撅嘴——但还是解释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经失去了与侦探社谈判的筹码。”
他瞥了眼正和与谢野亲亲密密地碰着头说话的甘茶:“孩子们已经被甘茶带走了。他没法要挟你,而这时候,你已经是侦探社的成员了。”
“如果仍然要逼你出手的话——异能开业许可证,侦探社也不介意再多一张。”
乱步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花窗,在洋馆积了灰尘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道绚丽的彩光。
踩着某道光线,森对着福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舍不得让织田出手,却能够看着中也君去做这种杀人的勾当吗?太无情了,福泽殿下。我家的年轻人可是很欣赏你们呢。”
他的模样,似是十分惋惜。
福泽不为所动。
“那名少年,和织田作之助心中在意的东西不同。”
他冷冷道:“不用装出那一副为他叹息的样子,森医生。我才要为他的忠心可惜——既然你说出这样的话,恐怕几年以内,你都不会让他有和侦探社碰面的机会了。”
“哈哈。果然,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
森带着点快意、又有些被说中了心思的不悦,如此道。
“那么,你们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交换中也的出手、以及黑手党对于织田背叛的放任?”
“你想要什么?”
抱着姑且一听的心思,福泽问道。
“给我与谢野——你一定以为我会那么说吧?不,我现在要的东西不同了。”
森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直视着福泽,几乎像是挑衅一般,道:“我要那个女孩——你的养女。”
福泽的身上爆发出可怖的杀气。
“哎呀呀,真可怕——别那么心急嘛,福泽殿下。”
森鸥外满含深意地微笑着:“你的小姑娘这回可是大活跃呢。这样任性可不行啊。既然你舍不得管教,那么不如交给我来。”
“侦探社有江户川乱步,缺她一个尚未长成的智囊,也不算什么吧?”
“把她给我,你们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得到一名强大的战斗人员——恰好是你们缺少的东西呢。”
他紫红的眼中闪烁着某些福泽看不懂、也并不想要理解的东西:“毕竟社长之尊,也不像从前一样,适合做些东奔西跑的体力活,不是吗?”
“而且我家的爱丽丝也很喜欢她呢——怎么样,福泽殿下?”
银光一闪。
福泽的回应是出鞘的长刀。
谁也不知他们后来究竟还说了些什么。但福泽回家的时候,身上难得地带了伤。而中也是在医疗部的床前、太宰从惊诧逐渐变得幽深的视线下,接受的来自首领的出战命令。
经此一役,港口黑手党拥有了异能开业许可证,正式成为了合法组织。
横滨的地下世界得到了更甚往日的宁静。再也没有任何组织或者个人,胆敢冒犯黑夜主宰的威严。
而那一天的夜晚,织田作之助陪着甘茶,来到了作为战场的洋房内。
古旧的西洋式建筑倾颓大半,废墟之中散落着砖石瓦砾和残肢断臂。他们走进了有着血一般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的舞厅中,倒塌的栎木门旁,银灰色军装的男人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他是被控制住重力以后,被中也返回的子弹击中了胸口。
他还未来得及犯下最恶劣的罪行,如今以军人的身份死于战场,或许也能算是得偿所愿。
他们请人来收敛了尸体,而临走前,甘茶留下了一束香根鸢尾,带走了纪德身边的一把灰色幽灵。
后来的一周内,侦探社突然激增了一些有关暗中入境的走私船的委托。说着“这是你们的事!”,乱步尽数丢给了甘茶,并点名织田作之助跟随保护。
甘茶也隐约察觉到,这些都与港口黑手党有关。她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可每天要去给闹哄哄的小屁孩当两小时的石膏像,剩余的自由时间还得在横滨各处奔走,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她连猫爪都想借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