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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身世谜团

珍珠只觉得徐仲宣的一双眸子幽深冷淡的紧,便连这暖橙色的烛光都温暖不了的一般。

而见她一直在盯着他看却没有说话,徐仲宣的目光就有些冷了下来。

珍珠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了头去,又屈膝行了个礼,轻声的说着:“奴婢见过大公子。”

徐仲宣嗯了一声,随即便问着:“简太太那里今日有什么事?”

早先他就让齐桑去问过门房,知道今日是有外客来访的,且指名道姓的说要找简太太。于是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周元正果然是心急,遣了人过来想立时就将简妍挪出徐宅,纳入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珍珠定了定神,随即便将今日简太太那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细细的说给了徐仲宣听,末了又道:“当时太太对着周府的那仆妇说咱们姑娘以死相逼,决计不去周大人置办好的别院里去时,那仆妇的脸色虽然是不大好看,但也并没有说什么。随即她们便走了,奴婢也不晓得这事后面会是个什么样的。”

徐仲宣听了,半晌没有言语。

虽然昨日是他授意简妍关键时刻可以做出以死相逼的样子来逼迫简太太和周元正,以此来暂时脱离周元正的掌控,可是这当会从珍珠的口中听到简妍今日说的那番话,他依然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发疼。

当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极其不想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困境,可是现下他却是没有法子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的安抚着她。

“她脖颈上的那处伤口现下如何了?”与方才冷淡的声音不同,徐仲宣这会的声音甚是低哑,且还隐隐带着一丝压抑过的心疼。

珍珠依然没有抬头,甚至是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她只是垂着眼,望着地上铺着的牡丹富贵云纹羊毛毯,实话实说的回答着:“这个奴婢也说不准。只是奴婢一开始瞧见姑娘脖颈上的那处伤口时,很是吓了一大跳。太太当时见了,也是吓了一大跳的。”

既然珍珠和简太太都吓了一大跳,那定然是说那伤口瞧着还是很狰狞的。

徐仲宣一想到这里,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似是有万千钢针同时在扎他一般,密密麻麻的痛。

于是他便又问着:“她今日的晚膳是些什么菜式?”

“糯米藕、玫瑰豆腐、清蒸肉,并着一碗三鲜汤。”

徐仲宣听了,一双长眉就紧紧的拧了起来。

还是太素了。明日得让青竹去对夏妈妈说上一声,让她这些日子多给简妍做些能补血的菜式才是。

目光瞥向了依然垂头敛目站在那里的珍珠,徐仲宣随即就缓缓的说道:“隆兴府的知县这两日有书信过来,你兄长的事他已是妥善解决了,早就已经是无罪释放归家了。”

珍珠一听,忙双膝跪了下去,对着徐仲宣重重的磕了个头,满是感激的说着:“多谢大公子施以援手。”

珍珠是十来岁的时候被卖到简宅为奴的。年初的时候她虽然是随着简太太来了通州,可隆兴府的老家那里还是有老子娘和兄长在的。月前的时候她父母托人捎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她家里有两处田地被一个恶霸给看上了,竟是想着要用极低的价钱夺了过去。她兄长心中不忿,于是手中拿了锄头就要去跟那恶霸理论。不想一个失手,那锄头竟然是抡断了那恶霸的腿。那恶霸如何肯甘休?当即就让小厮捆绑着她兄长,押去了衙门里,又上上下下的使银子,说是一定要弄死她兄长方才罢手。她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能有什么门路呢?只在家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蚁子一般,团团转的。因着后来想起她毕竟是跟着简太太来了通州,暂且客居在了一个什么侍郎的家里,总之就是个挺大的官儿,莫不如就让她去求一求那个侍郎,但凡那侍郎能写封书信过来,天大的事也是可以解决了的。

当时珍珠对着她爹娘托人捎来的那封信时,心里整整挣扎了两日,最后还是没奈何,趁着徐仲宣休沐的日子就过来求他了。

她原本是想着,这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徐仲宣这样清廉的一个人,又是她素来也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又怎么肯纡尊降贵的帮她呢?只是不想她一说,徐仲宣立时就应了下来,且当着她的面就写了一封给隆兴府知县的书信,让齐桑立时就发了出去。

只不过自然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往后若是简太太那里有什么事了,她就得立时过来告知他。

珍珠想了想,然后便也应了下来。

父母年迈,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呢?说不得也就只能背叛简太太了。

而现下徐仲宣看着跪在地上的珍珠,从袖中摸了两张银票出来递给了一旁站立着的杏儿,示意着她交给珍珠。

杏儿伸手接了,随后便走到珍珠的面前,一语不发的将这两张银票递给了她。

“这是两百两银票。你是拿着这银票帮衬家里也好,为你自己赎身,回隆兴府与你父母共享天伦也好,都随得你。若是不够,你大可以再跟我开口,”徐仲宣的声音这时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但凡你尽心尽力的为我办事,我总是不会亏待了你。”

珍珠颤着手接过了这两张银票过来。

她身为简太太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就只有一两。这两百两的银子,可是她十六七年的月例银子了。

于是她想得一想,最后还是一狠心,身子重又跪伏了下去,说道:“有一件事,奴婢不晓得该不该对大公子说。”

但凡是这样说的,那定然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徐仲宣的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一刹那浑身竟是有了一种慑人的感觉。便是珍珠现下上半身是跪伏在毛毯上,看不到他冷肃的面容,可她还是无来由的就是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心中也是一阵发寒。

“说。”徐仲宣的声音骤冷,听在耳中实在是比大冬天吃了一根冰凌子还来的冻人。

珍珠禁不住的就抖了抖身子,随后颤声的说道:“中秋那日,奴、奴婢整治了一桌酒席请着太太身旁的沈妈妈吃酒,那时沈妈妈喝的有了几分醉意,一不留神就说漏了两句嘴。虽然随后她极力的想将那话给圆了过去,可奴婢当时还是听得真真儿的。”

说到这里,珍珠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下去,随后才又接着说了下去:“奴婢当时听沈妈妈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似、仿似咱们姑娘其实并不是咱们太太亲生的。”

简太太面色铁青,看着简妍的目光如刀,恨不能就这么用眼光将她给千刀万剐了似的。

简妍毫不畏惧的与简太太对视着。甚至是她唇边的浅笑依然还在,眉眼之间也是笑意盈盈的,浑身传递出来的就是一副,有种你就过来打我啊,本姑娘不怕你这个老巫婆这样的信息。

但是最后老巫婆的目光在她脖颈上的那处伤口上转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颓丧的败下阵去了。

既然简妍现下胆敢这样高调无惧的在她面前行事说话,那想必已是豁了出去。若是自己惹恼了她,指不定她就又去寻死了,或者在周元正的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那自己到时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要蚀把米的了。

于是简太太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坐了下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暴怒之气,然后冷着声音说道:“先前我让丫鬟将周大人遣过来的人请到其他屋子里歇息去了。你既然不愿意去周大人置办的那处别院里住着,那我就让珍珠去唤了她们过来,这话你自己对她们说。”

简妍却是笑道:“母亲当初和周元正商议要我给他为侍妾,定了昨日让他趁我外出之时,借机直接掳走我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对我说过,那现下做什么还要我去对那些仆妇丫鬟说这样的话呢?左右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了,至于如何的对周元正说,那是母亲的事,我可是管不着的。”

话落,她便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笑道:“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我也乏了,要回去歇息着了。改日再来向母亲请安问好吧。”

说毕,转身带着白薇就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简太太只被她气的眼睁睁的,全身打摆子似的都在颤在不住。然后她忽然胳膊一扫,就将炕桌上放着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器具全都给扫到了地上去了。

刚刚和白薇一起出门的简妍自然是听到了屋里这一阵凌乱的丁朗咣当的声音,心中也甚是明白,简太太这是在砸东西泄愤呢。

于是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情大好,竟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些年自己在简太太的面前一直装着温婉和顺的样儿,便是她再折辱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可那也得咬着牙默默的受着。但简妍觉得她这么些年实在是隐忍的够了,所以往后她势必没事的时候就要过来给简太太添添堵。

要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啊,凭嘛就她一个人不好过呢。

白薇此时却是在一旁担忧的问着:“姑娘,您方才那样气着太太,真的没事吗?奴婢是怕您现下虽然是痛快了,可只怕日后太太会对您使绊子呢。”

简妍转头望着她,笑道:“怕什么?从前我对她那样的和顺客气,只指望着她心里到底还能对我有几分母女的情意,多少顾惜着我一些,我也自然是会恪守着孝道,好好的孝顺孝顺她,可到头来又怎么样呢?她不还是一些怜惜之心都没有,这样轻易的就将我许给了周元正做侍妾?白薇你放心,她现下既怕我真的寻了死,又怕我往后跟了周元正之后在他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必然是不敢惹恼了我。她还得求着我呢,毕竟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和她儿子这辈子的仕途都握在我的手里呢。”

两个人一面说着话儿,一面就回了东跨院。

简妍吩咐着简妍关上屏门,落了门闩,而后便笑着和白薇一起要回屋子。

不过才刚刚走到院中,脚还没有踏上台阶的,四月就已经是从里屋掀开了帘子跑了出来,着急的问着:“姑娘,您没事呢吧?”

“我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儿呢。”简妍面上笑容明媚。她从袖子里将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都拿了出来,笑道,“白薇,四月,你们快进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四月并不晓得简妍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只转头狐疑的望着白薇。

白薇却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什么,面上的神情有些变了,一双唇也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简妍进了明间,在椅中坐了下来,而后便扬了扬手里的纸,对白薇和四月笑道:“这是你们两个的卖身契,我已经找母亲要了过来。”

说罢便倾身将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各自给了她们,随后就笑道:“好了。你们的卖身契都在你们自己的手上了,从现下开始,你们就不再是奴婢了,而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了。”

四月这些日子随着简妍也是认了一些字了的。当下她低头仔细的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纸,然后她就扑通一声对着简妍跪了下去。

“姑娘,”四月只感激的流泪了,“您这是?”

虽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可是拿在手里却是感觉重逾千斤的啊。

简妍忙示意着白薇将四月扶了起来,笑道:“这样好的一件事,你倒是哭什么呢?好了,快将面上的眼泪水擦干净,我还有话要说呢。”

四月闻言,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是抬了右手,用衣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面上的泪水,随即就恭敬的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简妍的目光望向了白薇。

白薇方才在简太太的厢房里听着简妍向简太太索要她和四月的卖身契的时候,她就觉得姑娘心里肯定已是有什么打算的了。而现下,她就听得简妍在对她说着:“再有半个多月就是除夕了,白薇,我想在年前就将你和周大哥的婚事给办了。然后你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着了,离了这里,随着周大哥好生的过你们的日子去吧。”

心中猜测的事果然成真了,白薇连忙跪了下去。

“姑娘,”她的眼圈发红,声音也有些不稳,“奴婢不想离开您。更何况现下又是这样的情况,您怎么还能让奴婢走呢?”

简妍叹了一口气,起身弯腰扶起了白薇。

“正是因为现下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才能往外摘出去一个是一个啊。”眼见得白薇又要开口说话,她又忙道,“你且先听我说完。”

“我昨晚仔细的想过了,徐仲宣说的对,昨日虽然他将我从周元正的手里暂时的解救了出来,但周元正如何会甘心?刚刚你也看到了,周元正已是遣了人来同我母亲说让我去他置办的别院里去住着的事了,这事我现下虽然是拒绝了,但按照徐仲宣所说,下一步周元正只怕是会遣了丫鬟仆妇来我的身边,明面上说是服侍我,但实则为着监视我,这个我只怕是没法推脱的。有了周元正的人在我的身边,咱们三个的一举一动只怕都是会被她们看在眼里的,到时咱们还怎么与外面的周大哥联系的呢?若是我要周大哥办什么事可怎么办呢?谁去传话?周大哥怎么知道呢?咱们可不是真真的两眼一抹黑,想做什么都不能做的了?所以我便想着,趁着这机会,让你嫁了周大哥,离了这宅子,然后外头若是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就可以托着来看我的名头来悄悄的告知我。便是我真的有什么事了,想让你和周大哥去办,我也可以让四月去和夏妈妈说一声,只说想你了,让你回来看看我,其他人也必不会疑心到其他的上头去的。“

白薇便问着:“只是我这样嫁了周大哥,然后与姑娘来往频繁,那周元正不会盯上我的么?若是到时顺藤摸瓜查到了姑娘的身上其实还背了这样多的产业,那可要怎么办呢?”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