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简妍和周盈盈素有往来,偶尔周盈盈会下了帖子约她出来一聚。但简妍又如何会被周元正软、禁在了醉月楼?按理来说,周元正不应当见过简妍才是。便是见过了,简妍毕竟是他侄女的好友,他何至于做出软、禁侄女好友的事情来?可若是说面前的这个沈进在撒谎,他又何必要对自己撒这样的谎?沈绰到底居心何在?
可这些都是不是重点。重点是简妍。
但凡是涉及到简妍的事,不论沈绰是何居心,到底是不是遣了这沈进来对他撒谎,他势必都是要去醉月楼里看一看方才放心的。
于是他便转身对着赵正奇匆匆的行了个礼,快速的说道:“下官还有事,先行离开。还请大人见谅。”
说罢,转身就大步的走出了屋子。
齐桑也忙跟了上前去。
因着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徐仲宣去官署应卯的时候多是坐轿子或是马车,齐桑则是骑马在一旁相随。现下轿子就停在了酒楼门外,另有两匹马正系在旁侧的柱子上。
一匹是齐桑骑来的,一匹则是沈进方才骑来的。
徐仲宣并没有坐轿子,反而是大步的走到一匹马面前,三两下的就解开了系在柱子上的马缰绳,然后翻身上马,接过齐桑递过来的马鞭,狠狠的就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面。
那马长嘶一声,立时就四蹄高高扬起,简直就是飞一般的直窜了出去。
齐桑见状,立时也是火急火燎的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一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
但凡只要遇到简姑娘的事,公子便是没有办法冷静理智下来的。若是果真如那沈进所言,现下简姑娘被周元正软、禁在了醉月楼,只怕就算是那周元正是当朝首辅,权势滔天,公子也是顾不得那么多的。
可是周元正毕竟是当朝首辅啊,公子虽然是个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可对上周元正只怕那也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齐桑心里乱纷纷的一片,只暗暗的不住的叫苦。但也只能是拍马紧跟在徐仲宣的身后朝着醉月楼的方向而去。
好在醉月楼并不算得远,飞马而去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徐仲宣身在马上,远远的就看到了醉月楼二楼的一处窗子前面正站了一个人。
纵然是那人是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一道背影,可他还是立时就认出来了那是简妍。
他心中一沉,简妍果真是在这里。那沈绰所言自然是不虚的了。如此说来,那周元正定然也是在上面。
只是简妍现下站得离窗子这样的近做什么?
他紧紧的一勒手中的马缰绳,坚实的革带子都将他的左手掌硬生生的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子出来,但他恍然未觉般,只是飞快的翻身下马,大踏步的就望着醉月楼的大门而来。
守在门口的几个小厮眼见得有人过来,自然是伸手要拦。
徐仲宣面罩寒霜,也无二话,直接一甩手,将手中的马鞭子狠狠的抽了出去,喝道:“滚开。”
他现下毕竟是穿着官服,胸口的补子上又是孔雀纹样的图案,这可是朝中三品的官员啊。于是这几个小厮心里就有些打怵,并不大敢真的出手去拦他。可到底又记着周元正那时的吩咐,就有一个小厮面上带了笑意,恭敬的说着:“这位大人,这醉月楼今日是被我家大人包下了的,并不接待外客。我家大人是内阁首辅周大人。”
这小厮满以为着搬了周元正的名头出来,即便对方是个三品官员,那也得退让的,再是不敢在这醉月楼门前嚣张了。
可徐仲宣一听到周元正的名字,面上就越发的冷了下来。
果然是周元正在搞鬼!
“滚开。”手中的马鞭子又是对着这几个小厮用力的甩了出去。这次头先的那个小厮躲避不及,脸上挨了狠狠的一马鞭子,立时只觉得火辣辣的痛。
齐桑这时也赶了过来。
他是练过武的人,又岂是这几个小厮能比的?他一出手,几下就将这几名小厮给踹翻了。然后他便对徐仲宣说道:“公子您尽快进去。这些阻拦的小厮都交给属下。”
徐仲宣此时已是直接踹开了面前两扇紧闭的房门,提着马鞭子就极快的冲了进去。
虽然进了醉月楼以后也有小厮仆妇上前阻拦,但一来徐仲宣毕竟官服在身,众人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二来他现下面上如罩寒霜,一身森冷威势,瞧着极其骇人,三来又有齐桑在旁边保驾护航,所以众人虽然是有心想拦,可到底也是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见着徐仲宣极快的沿着扶梯上了二楼。
二楼很有几个雅间。徐仲宣飞快的扫了一扫,见着一间雅间前面有两个仆妇在守着,他立时便大踏步的朝着那间雅间而去。
那两名仆妇伸手想阻拦,可已是被徐仲宣狠狠的一人一鞭子给抽在了脸上,只顾着伸手去捂自己的脸上,一时竟是顾不上来阻拦了。
徐仲宣也并没有恋战。他只是得了个空隙,一脚就重重的踹开了面前的房门,直冲了进去。
然后他一眼就见到简妍正站在窗边,手中拿了一支簪子,尖尖的那头正对着她自己的喉咙要戳了下去。
沈绰正坐在熏笼前面吃着糖炒栗子。
表皮深棕色的糖炒栗子,油光锃亮。先是用手用力一捏,然后剥开了表皮,就露出了里面焦黄色的果肉来。送到口中咬了一口,糯糯的,甜甜的,极是美味。
有小厮垂首走了进来,在离着沈绰面前的几步开外站定。
沈绰一面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的剥着手里的糖炒栗子,一面抬头,慢条斯理的问着那小厮:“周元正今日在醉月楼里请的是什么人?可打探出来了?”
前两日周元正遣了身边的心腹小厮周福来对他说了一声,说是今日要在醉月楼请个人,所以让他这日将醉月楼清空出来,不要开门迎客。
沈绰自然是答允了的。但他心中到底还是好奇周元正今日到底请的是什么人,竟然是需要清空醉月楼?于是他便暗中的吩咐了醉月楼里的掌柜和一应伙计,让他们这日注意看着点,等到看清了周元正请的人是谁之后立时就过来向他汇报。
而现下站在他面前的就正是醉月楼的一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对着沈绰单膝下了跪,行了个礼之后方才站起了身来。然后他垂手恭敬的回禀着:“今日周大人请的并非是什么朝堂上的官员,也并不是这京里的哪一位豪绅,只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和一位年轻的公子罢了。且甚是奇怪,出来迎接那位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是周大人的侄女儿。后来周姑娘又让着那位公子在楼下大堂里自己坐了,自己则是带着那位姑娘上了二楼的雅间。再后来周姑娘自己出了雅间,却是吩咐着两个粗壮的仆妇守住了门口,还将门锁了起来,竟是将那姑娘软、禁起来的意思。小的们心中实在是好奇,所以虽然咱们的醉月楼一早就被周大人遣了人来围了个水泄不通,轻易不让咱们靠近,可小的们还是和掌柜的一起到了离着大堂最近的那处密室里,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周姑娘和那位公子在大堂里说话。”
然后他便将周盈盈对秦彦所说的那番话一个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沈绰先时还只是面带闲暇之意的听着,心里还想着,怎么周元正这样精明狡诈的人还有这样一段纯情的往事了?可后来听到简妍的名字时,他忽然面色一变,手中的那颗糖炒栗子竟是被他硬生生的给捏碎了。
他豁然起身站了起来,衣摆扫到了面前的熏笼,竟是将这竹篾编制的熏笼给掀到了一旁去。
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沉声的问着:“你说那位年轻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小伙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被他这动作给吓了一大跳,双膝一软,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
“小的,小的听周姑娘说,说那位姑娘叫做简妍。”
手中握着的糖炒栗子啪的一声掉落到了没有熏笼罩着的炭盆里,一簇细小的火光立时就闪了起来。
沈绰恍若未见,抬脚大步的就往门外走去。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又停了下来。
他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正所谓是民不与官斗,周元正手中握着的权势是那样的大,而自己还要依仗着他手中的那些权势为沈家的生意铺路。
只是简妍,他怎么能让周元正这样的糟、蹋她?
想到糟、蹋这两个字,他忽然面上又露了一个怪异之极的笑容出来。
据红袖所说,这个周元正一把年纪了,也不过是面上看着很是一回事罢了,但其实却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很是不中用的。
就这样的一个老猪狗,年纪都足够做简妍的祖父辈了,看到简妍像他年轻时的恋人,竟是对简妍起了这般龌蹉的心思。
只是沈绰虽然再是不想看到简妍被周元正糟、蹋,可他也深深的有着自知之明。
他就算是过去了,也并不能阻止到周元正。只怕还是会让周元正对他生了记恨之心,到时但凡周元正稍微的动手惩治一番,只怕他这些年经营的沈家生意全都会毁于一旦。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也许可以暂时阻止得了周元正的人来。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沈进,低沉着声音问了一句。
沈进答道:“刚过申初。”
自秋分之后,朝中官员散值的时间就从申正时刻提前到了申初时刻。那现下估计周元正应当是朝着醉月楼的方向去了吧?有可能他这会都已经到了醉月楼也说不一定。
他心中一沉,随即便快速的吩咐着沈进:“遣了宅中所有识得徐仲宣徐侍郎的小厮出来,吩咐着他们,从吏部官署衙门开始,直至徐仲宣家里的这段路上,一一的给我找寻,势必要立时找到徐仲宣,然后告知他,简妍正被周元正软、禁在了醉月楼,然后让他即刻就去醉月楼救她。”
沈进答应了一声,转身自去了。
而这边沈绰又吩咐着那位醉月楼里的小伙计:“你现下就回去,传我的话给张掌柜,让他密切的注意着楼上软、禁着那位姑娘的雅间。但凡里面有任何异常,让他在醉月楼里面放一把火,然后尽量趁乱的将那位姑娘救走,让她离开。”
那小伙计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放火烧自家的酒楼,他家的这位公子是脑子进水了吗?
但沈绰已经是凤眼眯了起来望着他,冷声的呵斥了一句:“还不快去。若是误了事,你担待得起?”
那小伙计只被他这森冷的目光给瞪的浑身一个激灵,忙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跑了。
这边沈绰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脑子里快速的想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