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姑娘?”沈绰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细长的眼尾慢慢的上挑了几分,问着,“简家一共有几位姑娘?”
“就一位,名字叫简妍。”
“简妍?”
沈绰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桃园水溪之旁见到的那两位姑娘。如果没听错,她可是记得那位年纪小一些的姑娘是叫她身旁的那位少女是表姐的。
虽然后来他问着徐仲宣那位少女的姓名,却被徐仲宣轻描淡写的给带了过去,并未知晓,可他对那位少女说的那番温水青蛙的话却是记忆犹新。
沈绰就在想着,莫不成那位少女就是简妍?倒是有些意思。且若是认真想起来,红袖倒是长的和这简妍有个几分相像的。而就单这几分相像,就已经足够让红袖成为时下最值银子的扬州瘦马了。
“继续。”他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示意沈进继续往下说。
沈进应了声是,因又说着:“属下这几日一直暗中跟随着周林,见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往来密切之人,更不用说是女子了。只是一样,属下曾见到他昨日去过徐宅,经由徐宅后门进入了徐家设置在东南角的一处小厨房里。属下便买通了徐宅小厨房里的一位粗使婆子,知道这周林原来已是认了徐家这小厨房里管事的夏妈妈做干娘,倒过不得几日就会来这小厨房里见简姑娘身旁那位名叫白薇的丫鬟。那位粗使婆子说,这周林与那白薇有情,日常时有来往。属下也查探过白薇的底细,知道这白薇自三岁之时进入简宅,日常只伴随在简姑娘身侧,基本足不出户。且属下还查探到,这位名叫白薇的丫鬟并不识字。”
既然这白薇不识字,那那几个字和那张地图定然就不会是出自她之手了。沈绰蹙了一双长挑的眉,心里就在想着,那周林身后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呢?
然后他忽然就想到了简妍。
这位简姑娘,那日在桃园溪水之旁可是那般随意的就将他想了好几个月的,如何改善桃园尴尬困境的想法都给说了出来的啊。且她那番温水煮青蛙的话,他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够新颖,但细想起来却也是觉得隽永无穷,一如那日周林所说的铺货之类他从未听说过的那些词。
若周林这背后之人是简妍,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的了。
定然是简妍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通过白薇传达给周林,然后让周林去实施。那这样说来,通州的那处绒线铺子,还有京城里的这处什锦阁,其实背后的主人都应当是这位简姑娘了。
沈绰只越想就越觉得兴奋。
那位简姑娘当日他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不成想她胸中竟然是有如此丘壑韬略,凡事便能看到天下,世界。
但她只是一位深闺女子,又从哪里知道的什么世界地图?又是从哪里知道来的那许多新颖的理论?
沈绰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扬了扬手中的扇子,又吩咐着沈进:“去查查那位简姑娘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沈进应了声是。沈绰拿了扇子,缓缓的敲了自己的头几下,心里又在想着,他得寻个时机见一见这位简妍,好好的套一套她的话,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周林身后的那名女子才是。
醉月楼里,徐仲宣和杜岱离去之后,沈绰又和周元正说了些闲话儿,最后便慢慢的道出了他此次请周元正吃饭的真正意图。
无非还是为着海禁一事。
周元正伸手摩挲着手中茶盅杯身上的缠枝莲花纹,慢慢的说着:“我知道你心中想着早些开放海禁,好做海外贸易获利的事,只是开放海禁一事,近来朝中臣子之间倒是议论纷纷,但是圣上没有放话,再怎么议论也是白费。怎可妄自揣测天意?你暂且也不要急,还是慢慢儿的看罢。”
说了等于是没说,总之就是不给一个准话。
沈绰心中冷冷一笑,但面上还是恭顺的笑着说道:“世伯说的是。倒是小侄心急了。”
于是接下来他也没有再提海禁之事,只是依然说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儿。
周元正一直在伸手摩挲着茶盅上的花纹,略有些心神不属。沈绰看在眼中,心中再明了不过。但他也只是当做不知道,只是依旧说着一些闲话儿。
周元正淡淡的附和了几句,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开口问着:“方才的那位红袖姑娘,却是何人?”
沈绰心中便笑了,想着,你周元正在外人面前再如何的装的道貌岸然,清流雅望也便罢了,只是在我面前又何必要装这些模样?父亲在世之时,你尚且还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那时我便知道父亲送了你无数的金银财宝,歌姬舞女,你可都是受了的。
“那位红袖姑娘啊,”沈绰扇子合拢,轻轻的敲了敲手掌心,勾唇浅笑,“她是小侄的一位扬州朋友送给小侄的。说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自小买了来,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的。小侄却不过他的情意,就收下了这位红袖姑娘。但想着这位红袖姑娘如此才貌双全,小侄却是无福消受的,故特地的在百花井街巷那里置办了一所幽静的宅子,将这位红袖姑娘安置在了那里。小侄知道世伯精通琴艺,闲暇之时倒是可以去与这位红袖姑娘探讨一二,她必然会扫径烹茶以待的。”
周元正便微微一笑,说着:“这位红袖姑娘的琴艺倒确实不错,我闲暇之时自是会过去与她探讨一二的。”
沈绰便也笑道:“能得世伯指点她琴艺,那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周元正顿了顿,而后就说着:“户部、兵部近期连续上书,说是国库空虚,军饷不支,布政司和市舶司那里却是上书言民间私下海外贸易繁盛,一众商人获利甚多,我估摸着圣上约莫也是心中动了开放海禁的心思,只不过却于自己以往坚持海禁之事不放松的面子,暂且只怕是不会松口的。这几日我自是会联络一些臣子给了圣上这个台阶下,你若是打算做海外贸易这一块,现下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货物,运至沿海附近的了。”
沈绰心中大喜,因又皱眉说着:“小侄有一位朋友,欠了小侄一些银钱,因手中无现银,便用盐引折算给了小侄。小侄想遣了家人去扬州支盐售卖,不知世伯可能和扬州的都察院打声招呼,早些支放个几日?”
盐引这一块,说起来虽为国家认可的,是为官盐,可以发卖,但商户自是可以低价从一些产盐之人的手中买取私盐,然后凭着这些盐引,却又将这些私盐当做官盐去卖,从而从中牟取暴利。
周元正便微微的笑着,说着:“你父亲在时只老老实实的做着绸缎茶叶生意,到了你手里却是敢染指这些的了。可见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言语之中不乏嘲讽之意,但沈绰听了也并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商人本就唯利是图。他周元正名义上倒还是个朝、廷的官员呢,可不还是与他沆瀣一气,从中牟取利益?
周元正因又问着:“你手中一共有多少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