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看 > 仙侠小说 > 醉玲珑 >

第99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

玄甲军战士寒衣浴血,飞马扬尘,齐声挥剑高呼,雁凉城中一片豪气干云!

南宫竞、卫长征、夏步锋翻身下马,跪至夜天凌身前,南宫竞叫了声:“殿下!”

声音中隐含着一丝激动:“末将等来迟!”

夜天凌见雁凉城中早已布防得当,各处严谨有度,点头赞道:“做得好!”

十一站在他身边,银枪随意搭于肩头,一身战袍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脸上却笑得潇洒无比,英气逼人。他朗声对夜天凌道:“四哥,我比你先杀过一千突厥人,这次你可输了我一阵!”

夜天凌唇角一挑,剑眉微扬:“让你一次又何妨?”他虽和十一说笑,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偏偏又说不出来。

他回头审视追随他的诸将士,这次虽是玄甲军从未遭逢的一次重创,损伤近乎过半,但战士们横剑立马,豪情飞扬,此时依旧队列整齐,并不见松弛下来的颓废。他随即吩咐唐初,清点伤亡人数,迅速就地休整。

此时却听夏步锋在旁对南宫竞道:“你们都杀得痛快,王妃却单命我不准硬拼,当真是不解气!”

夜天凌心头忽地一动,转身问道:“王妃也来了吗?她人在何处?”

夏步锋愣住,看向卫长征,卫长征怔了怔,又看南宫竞,南宫竞见状道:“王妃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卫长征愕然:“王妃和史将军一路,说是先与你会合再到雁凉,你难道没有遇到他们?”

一种莫名的沉落感袭过夜天凌心底,他蹙眉道:“他们多少人?”

卫长征道:“只有……不足三千。”

夜天凌本还以为卿尘是和天朝大军在一起,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不足三千!”

十一亦吃了一惊:“他们现在何处?”

此话却无人作答。众人都从方才的轻松中惊醒过来,冥执更是一把抓住卫长征衣领质问:“我带兄弟们跟随殿下,不是说了让你保护好王妃吗?怎么现在不见了人!”

当时情况紧急,卫长征奉命离开卿尘身边是迫不得已,现在心中懊悔至极:“殿下……我……”

夜天凌眸底尽是惊怒,不及多言,反身便捞马缰,十一及时阻止他:“四哥!你去哪儿?”

夜天凌被他一拦,心中蓦然冷静下来,立在风驰之前片刻,狠狠地将马缰一摔,一时沉默。大军未至,突厥重兵压城,双方兵力悬殊,此时雁凉城单是防守已然吃力,遑论其他。

十一道:“四哥先别着急,史仲侯身经百战,不是鲁莽之人,他必不会带三千人去和敌人冲突。卿尘既和他在一起,未必会出什么事。”

夜天凌一时关心则乱,此刻强自压下心中莫名的焦躁,沉声吩咐:“长征,你同冥执带身手好的兄弟们设法暗中出城,给你们两个时辰,务必找到王妃他们人在何处!”

突厥大军因尚未摸清雁凉城中情况,只是屯兵围城,暂时未曾发起进攻。

夜天凌与十一登上城头。长天万里,乌云欲坠,破曙的天光压抑在阴云之后,力不从心地透露出些许亮色,放眼望去,平原上尽是密密列阵的突厥铁骑,黑压压旌旗遍野。

虞夙同东突厥始罗可汗、西突厥射护可汗一同亲临阵前,正遥遥指点雁凉,商讨该如何行事。

此时的雁凉城看起来防守松懈,似乎唾手可得,但突厥与虞夙却都对夜天凌顾虑甚深,一时间不敢贪功冒进。

夜天凌冷眼看着突厥大军,长风扬起玄色披风衬得他身形清拔如剑,不动声色的冷然中,隐约散发出一种慑人的倨傲。他与眼前几人并非第一次交锋,深知对方禀性,此时故意示弱,反虚为实,算准了他们不敢轻易发起进攻,从容布置。但虞夙竟能将分裂多年的东、西突厥笼络一处,借得大军,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或是许了突厥什么条件,想至此处,夜天凌深邃的眼中掠过一道无声的锋芒。

十一脸上亦透出几分凝重,却出言宽慰道:“四哥且先宽心,卿尘是个聪明人,当知如何自保。”话虽如此说,心里总惴惴不安,倘真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糊涂!”夜天凌声音一时带着丝怒意,“竟敢如此冒险,她若有意外,我……”一句话断在眼前,她若有意外,只要一想,那份沉如渊海的冷静便荡然无存,再说什么也无益。

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个随卫长征出城的侍卫先行回城,几人匆匆赶至夜天凌身后,互相看了看,踌躇不言。

夜天凌回头看去,十一问道:“怎样了?可找到他们?”

其中一人颤声道:“回殿下,属下等探查清楚,王妃……被掳到突厥军中去了!”

一句话不啻晴天霹雳裂破长空,夜天凌浑身一震,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身前侍卫惊得跪了一地:“王妃……王妃与史将军遇上了东突厥统达王爷,被掳到突厥军中去了。”

云骋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卿尘已赶上前面军队。南宫竞道:“王妃,若全速行军,大概天亮前能找到殿下他们。”

卿尘却下令停止前进,略作思索,道:“南宫将军,我们在这里分头行事,你带一半人马去雁凉。”

“去雁凉?”

“对,给你一万五千人,两个时辰,不惜一切代价攻下雁凉城。”

南宫竞随即明白,即便加上玄甲军,他们这几万人面对突厥大军也无异是以卵击石。雁凉虽是北疆小城,但可以作为屏障,只要玄甲军尚未全军覆没,两面会合后退守雁凉,无论如何也能多抵挡一阵。

南宫竞翻身下马,抚剑而跪:“末将遵命!定在天亮前拿下雁凉!”卿尘心中微微一震,南宫竞对她行的是军礼,这便是立下了军令状。

两路人马分道扬镳,卿尘他们一路疾驰北行。月色渐淡,天空缓缓呈现出一种暗青色,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沿途路过一座边城,所过之处断瓦残垣荒芜满目,显然是曾历战火,几乎已经废弃,想必原本居住在此的百姓不是丧命战乱便是背井离乡。

穿过此城,卿尘骤然一愣,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口,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夏步锋在身旁急躁地骂了一声,问道:“王妃,走哪边?”

卿尘修眉深锁,这次冥衣楼随行的部属倒都熟悉北疆地形,但冥执带他们尽数跟随夜天凌,此时竟一个也不在身边,而玄甲军派回来的人早已生死不明,他们如何能找到玄甲军所在?她之前曾推断,玄甲军定是在离开漠阳转攻雁凉的途中遭遇突厥大军,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两郡之间的百丈原,但眼前哪条路能通往那里?她紧抿的嘴唇透露着焦虑,扭头看往卫长征和史仲侯等人:“你们有谁清楚去百丈原的路?”

几人都有些犹豫,史仲侯想了想,马鞭前指:“若是百丈原,或许该走这边。”

卿尘看着前路,不知为何却有些迟疑:“有几分把握?”

史仲侯道:“我也只是按方向猜测。”

夏步锋道:“总不能待在这里不走!”

卿尘微一咬牙:“好,就走这边!”提缰带马方要前行,云骋忽然惊嘶一声扬蹄立起,冷不防有个人影扑在前面。

卿尘吃了一惊,卫长征喝道:“什么人!”借着微薄的天光,卿尘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拦在她马前,这人刚刚靠在半截倾颓的城墙边上,众人急着赶路,竟都没看到他。

那乞丐像是要拦卿尘的去路,伸手欲拽她马缰,嘴中“呜呜”乱喊,却原来是个哑巴,根本说不出话。

卿尘在他抬头时仔细一看,心下骇然。这人面目极为丑陋,整个头脸几乎全是疤痕,像是曾被一桶滚油自顶浇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一只眼睛已然失明,另一只半睁着直直看着她,不停地摇头摆手。

卫长征护在卿尘身旁,叱道:“大胆!竟敢惊扰王妃!”说着便欲扬鞭清路。

卿尘见那乞丐总是摇手指向路口,心中一动:“长征,别伤他!”她问那乞丐:“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乞丐一边点头,一边再指着先前他们要走的路,继而又指另一条路。

卿尘问道:“你是这城中百姓吗?是不是认得去百丈原的路?”

那乞丐急忙点头,口中“呜哦”不清,一直指另外的路。

卿尘再问:“难道那边才通往百丈原?”

那乞丐拼命点头,夏步锋不耐烦地道:“从哪里冒出个乞丐?王妃莫要和他啰唆,赶路要紧!”

史仲侯亦道:“此人举止怪异,恐不可信,王妃慎重。”

卿尘心中极难下决断,只觉这乞丐出现得离奇。此时那乞丐突然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卫长征做了个手势,卫长征尚未有反应,卿尘却目露诧异。

这个手势她曾经见夜天凌做过,那是夜天凌少年时在军中用过的一个暗记,早已多年弃之不用,唯有自少跟随他诸如卫长征这样的人才知道,就连夏步锋、史仲侯等亦不曾见过。卿尘闲时总喜欢央夜天凌讲些他在军中的琐事,因觉得好玩,便将这手势学了来。这时她无法确定之前的路是否正确,也无法分辨这乞丐是否可信,唯有一种直觉盘绕在心底——当理智和实际不能给予帮助的时候,所余的唯有直觉,那种天生的独属女人的直觉。

那乞丐望着卿尘的一只独目中似透露出与其身份相异的光芒,卿尘静了静心,沉声问道:“你是否能带我们从最近的路去百丈原?”

那乞丐一面点头,对着卿尘单膝跪下,卿尘这时注意到,虽一条腿行动不便,他行的却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卫长征见了那个手势,心中正惊诧,不由打量那乞丐。夏步锋是个直肠子,一时想不了那么多,两人都等卿尘示下,唯有史仲侯皱眉道:“王妃,此时岂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乞丐?万一误了大事如何是好?”

“我相信的是我自己。”曾经多少次,在天机府中与左原孙将那军机图寸寸描绘,北疆大地的山川城池似乎历历在目,卿尘抬头,朦胧的天光之下北方有一颗星极亮地耀于天际,在她沉着的眼底映出夺目的清澈一闪而过,仿佛划破暗夜深寂,乍现明光。

“给他一匹马。”她吩咐下去,身后立刻有士兵匀了马出来,那乞丐似是极激动,竟对卿尘深深磕了个头,吃力地翻上马背。

卿尘冷眼看去,他在马上的姿势带着曾经严格训练的痕迹,这些蛛丝马迹都不曾漏过她的眼睛。她无视随行诸人怀疑的神情,下令前行。

那乞丐带他们沿左边那条路往南,再岔入山中,走的尽是平常不易发现的山路。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进入一道山谷,刚刚穿过山谷,众人便听到模糊却又嘈杂的人马厮杀、刀枪交击的声音,似乎已距离不远,不由都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