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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乱生春色本无意

卿尘回头妩媚一笑,淡淡容颜晕着丝浅绯,在夜天凌黑瞳中央映出一抹桃色清艳。

她抬手将发丝理顺:“好了,这府里上下,难道我还管不了了吗?”

夜天凌将她掠着发鬓的手捉住,手指在腕处滑下,挑起那串剔透的冰蓝晶,突然问道:“为何戴着这个?”

卿尘素手微垂,那冰蓝晶自腕上脱下,挂在夜天凌指尖晃了晃:“这个又叫作海蓝宝,具有治疗净化和灵通力量,早晨喉咙不太舒服,便随手拿来戴了。”

夜天凌神色微怔,似是出乎意料,沉声道:“这是殷氏门阀的珍宝,湛王妃的信物。”

卿尘不想他竟知道此物由来,微微垂首,却突而扬眸看他,笑说:“你在吃醋?”

夜天凌指尖微松,冰蓝晶落往花梨木案上。他顺势将她下巴轻轻捏住,依然用那低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道:“是又如何?”

卿尘脸上露出丝狡黠的意味,似是极得意,孩子般地笑着。她将夜天凌腕上的那串黑曜石勾过来:“那你把这个给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戴这串冰蓝晶了。”

夜天凌反手握住她:“你对这串珠很感兴趣。”

一如往常地清冷淡然,深不见底的眸中却掠过洞穿人心神的幽光,那样深锐的探究,叫卿尘不由得垂眸避了开去。“我有吗?”她矢口否认。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发呆了。”

“我喜欢。”卿尘道,却没听到夜天凌说话,一抬头,见他只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卿尘扭头望向窗外,眉宇间如那渺远的静湖烟色,笼上了一层轻愁。极轻地蹙眉,几乎未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了,却叫夜天凌看得如此清晰,心底深处浓浓一滞,眼中锋锐不由得便换作了淡淡柔悯。

隔了一会儿,夜天凌清冷的声音在卿尘耳边响起:“不想说可以不说,以后若想要什么便直接告诉我。”他将那串黑曜石取下递给卿尘:“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谁知卿尘却摇头:“我不想要。”夜天凌微微诧异,卿尘又道:“至少现在还不想要,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夜天凌蹙眉,卿尘却微微笑着,取过铜镜,反手抽下发间的簪子,发丝如瀑,衬在雪白轻绢上,黑白分明。

夜天凌扶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接过玉梳,替她梳理着长发。发丝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锦缎般垂泻在他指间,这种温凉的感觉异常熟悉,隐约在灵魂最深的地方多年前便有过如此景象,一丝一梳,久远而宿命的纠缠。

“卿尘。”夜天凌看着镜中淡影成双,“我们是不是,这样过了很久了?”

铜镜微光,映着缱绻柔情似水,卿尘扬起笑颜:“嗯,很久了。”她认真地道。

听着这颇带点儿傻气的答话,夜天凌薄唇优美而舒展地扬起,整个人似是笼在了一层异样的柔软中。

卿尘微微垂眸,窗边风淡,远远送来水的气息。夜天凌方才提到殷家时的一抹神情却浮现在眼前。极复杂的眼神,他不仅仅因那串冰蓝晶而不满,是六部之中夜天湛的手段开始显现了吧。

她沿着那水榭远远地望出去。浮光掠影淡笼着如烟水色,若是植上荷花,倒有几分像湛王府中闲玉湖,想必轻粉玉白露珠凝翠,闲玉湖中的荷花今年也是开得极好。领士族之风骚,聚天下之贤德,夜天湛岂会容人动摇了那些门阀的根基?他与夜天凌,之前还算携手对抗溟王,待到道路渐清,恐怕便再也没有理由齐心协力。

卿尘将目光投向清远的一片天际,看似温润,看似清冷,这两个人,却是谁也不会轻易罢手。

翌日凌王府前,中庭一色的水磨青石地平整宽阔,绿树成荫,一个内侍快步自后院出来,步履慌忙,走得甚急。

夜天凌刚从外面回府,正将马缰丢给侍卫,那内侍见了他,匆忙收住脚步:“殿下。”

夜天凌点点头,随口问了句:“干什么去?”

内侍躬身答道:“白夫人遣小的速去请王御医。”

夜天凌眼底一动,站在阶前回身:“什么事宣御医?”

“府里没说。”

王御医素来是给王府女眷诊病的,夜天凌担心卿尘,入府便往漱玉院去。

漱玉院水色宁静,几个侍女在洒扫殿院,卿尘却不在,也无人知道去了何处。得知夜天凌传人,凌王府总管内侍吴未匆匆赶了过来。

夜天凌问他:“王妃呢?”

吴未垂手答道:“回殿下,王妃在思园千洳夫人那儿。”

夜天凌有些意外:“怎么回事儿?”

“千洳夫人……悬梁自尽了。”

夜天凌闻言,眸中掠过隐隐诧异。吴未低声道:“殿下昨日吩咐将两位夫人送去别院,今日差人去请千洳夫人时便见夫人寻了短见。幸好发现得及时,王妃正在以金针施救。”

“王妃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默片刻,夜天凌淡淡吩咐。

吴未觑了觑夜天凌脸色,极冷,如高峰峻岭,无动于衷。他躬了躬身,退出漱玉院,略一思索还是往思园去了,却见白夫人掩门出来摇了摇头。

“怎么,救不了?”吴未心里一沉,问道。

“人倒是救过来了。”白夫人朝屋里看了一眼。吴未隐约听到有人哭道:“王妃,千洳不敢奢求别的,只求能留在府中,求王妃别逐我出府。”

一时间屋中似乎只有千洳的抽泣声,吴未轻声道:“说起来,王妃也不像计较的人。”

白夫人掠了掠微白的鬓发,道:“依我看,王妃和殿下真是一个性子,那股子傲气半点儿不输。根本没放在眼里,还谈什么计较?”

吴未亦愣愕,摇头道:“我是看不明白了,王妃既然不计较,殿下这又是为什么突然赶人,闹得千洳夫人寻了短见?”

“你糊涂了不成?”白夫人叹了口气,“咱们殿下对王妃是真真用了心了,这一样再明白不过。”话语之中略略感慨,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个人呢?昨日不过是听说王妃在花园遇见过两名侍妾,殿下跟着便入宫求见太后,下令将人送出王府。若是无所谓的人,三千粉黛也做寻常,但若真真喜欢了,九天十地哪怕只有这一人,便已足够。

两人心领神会,同时看了看屋中。像是过了许久,一个低婉的声音淡淡道:“你愿意留在凌王府,我也不说什么,但性命珍贵,往后不要用这种法子轻贱自己。殿下身边多少朝事军务已够他劳神,不管府里以前是什么规矩,现在既然有我在,我不想有这样的事再给他添乱。”

千洳那柔软的,带着丝微哑的声音凄然道:“千洳知道,千洳可以永远不让殿下见着自己,只求王妃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