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先生赐教。”乌从昭躬身道,知尽于此,难再深预啊!
星空之下,莫不平看似昏暗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竟带了些凌人气度,四周幽深的花枝叶影也似微慑,悄然敛了声息:“孤星主天下,覆紫微七斗,凡光避之锋芒,近宇澄清。然有异星盛芒相伴,纵横成双星镇宫之势,如今其势已成,无人能遏了!”
“双星镇宫?”千古相传的卦象令乌从昭颇为惊愕,“其后如何?”
莫不平语中透了丝感慨:“双星镇宫,老夫一生浸淫星相之术,却也是只有听闻而从未见过此象。此之为天数之神奇,诱人深入。呵呵,从昭,你的卦数倒是越发精妙了。”
乌本昭似是沉浸在一恍的深思中,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学生这一卦,是孙总管奉圣上旨意来卜的。”
“哦?”莫不平抬眼看他,“你将卦象解了?”
乌从昭顿了顿,道:“学生……解了。但只书呈了夫妇平和、相敬如宾之语,并未言及其他。”
习风扑面微醺,馥郁的花香盈溢在这浓浓夜色中,静谧醉人,莫不平挑了挑微白的眉毛,突然畅笑起来:“天意,天意!你怎敢做此欺君之言上呈天听?”
乌从昭皱眉道:“此卦之生辰应自凌王,凌王纵为人冷肃,却谋事正,处政明,清而不见阴柔,傲而不为狭隘。学生素来敬重其人,不愿以一卦而误之。”
莫不平笑道:“更何况尚有江南陆迁、疯状元杜君述、南蜀左原孙等人尽心辅佐,但凡有些刚硬严峻、不近人情之处,也差不多弥补了。”
乌本昭恍然明白了什么,先生出京十年有余,此时并非无故而回天都啊!他随即诚然而道:“从昭愿追随先生。”
“老夫不过顺天应命尔。”莫不平淡淡道。
“学生知道。”乌本昭道。
莫不平看着深深夜色,目光中透着些辽远的神情,多处的隐忍如今收效一时,当今想必是出了以凌王抑湛王之势的布局。钦天监虽不涉朝政,关键时却有莫大的用处。心内长叹,穆帝知遇之恩铭记在心,二十余年不敢相忘,唯有一力辅佐其血脉登临大统,是以为报了!
两日后,大正宫中颁下恩旨:文渊殿首辅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凤衍之女、清平郡主凤卿尘,册凌王妃,敕封一品诰命夫人,择吉日五月壬申奉旨完婚。
《天朝史·怀滦》,卷十二。
圣武二十六年春,怀滦地动。荥水高浪,见异光,闻有声如雷。山崩地裂,黑水翻涌,坏败城墙及楼橹民居,城乡房屋塔庙荡然一空。郡使岳青云迁出百姓,举城走避,是以未酿大祸,只伤男子妇女共九名。
连夜自怀滦送回的奏报,怀滦昨日地动,震塌历山一角,城中裂开一道丈余宽的长沟,荥江之水横灌其中,深可载船。在此之前,离怀滦不远的汝乡已然发生小规模地动,只因山村僻远,未及禀报。
怀滦城中,百姓房屋损毁甚重,几乎不见其城原貌,但因郡使岳青云在前一日便发动百姓预防迁避,只伤了九人。其临近须城、清池、莫州、衡城、原寄、红古等郡皆有震感,但相较而言只是轻微,唯清池郡城隍庙倒塌压毙两人,其他只见伤者。京郊亦有震感,并无人员损伤。
翌日早朝,天帝在太极殿中看了奏报,眉头紧皱,叹道:“此终是朕的不是,政治未协,以致地动示警。”
此是君王自责之言,凤衍却笑奏道:“圣心仁厚,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意,知民之急,及时降旨应灾,已使百姓避过大难,此实乃黎庶之福。”话如春风,说得合情得体,本是灾事,如今也算是幸事。
臣众不免跟上圣德隆泽、裕民为先、天人感应、地灾退怯之词。天帝挥手止了,命出内币三十万以赈济,免赋蠲租,一并封赏怀滦郡使岳青云。卿尘本想领了赈灾的差事前去怀滦,至少能待上三两个月,暂离天都这是非中心。天帝未准,却将此事派了湛王。
钦天监上下皆有赏赐,正卿乌从昭加殿前章机行走,官进一级,赏金制元宝五十锭,锦帛一百匹。少卿关岳、傅千菲各赏纹银通宝三十锭,锦帛五十匹。
乌从昭乃是辰州彬县人氏,圣武七年任钦天监正卿祭司,二十几年里于朝堂间处得甚是疏离,当年主理这钦天监无非是因着亦师亦友的莫先生一力推荐,如今也有了辞官云游的心思。可惜自己身边两个徒儿一个天分不够,一个野心勃勃,都是难以调教,想来不堪大任,也是一桩憾事。
这日乌从昭正在九天乾坤仪前,少卿祭司关岳引了孙仕来见。乌从昭颇有些奇怪,上前寒暄:“孙总管有日子没来钦天监,里面请坐。”
孙仕笑道:“不能久坐了,此番是有事烦劳乌大人。”自袖中掏出个信封,“上面两人生辰八字,还请乌大人起卦推算。”
乌从昭接过,随口道:“什么人还要孙总管亲自来一趟?”
孙仕向南拱手一笑,乌从昭抽出封中一张金底笺纸,已知是致远殿出来的,早已会意,只问道:“所问何事?”
孙仕道:“婚配,姻缘。”
“好。”乌从昭点头,“请稍候。”命关岳陪同孙仕,自己进了卦房。
笺纸上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壬子年十一月壬午,寅时一刻;庚申年七月丁卯,未时三刻。笔力苍迈,看起来竟是天帝亲书,乌从昭只觉得这生辰八字颇为眼熟,未曾深思,静心起了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