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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奈何此事误苍生

卿尘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奏禀皇上,父亲要不要和九殿下商量一下,眼前要如何处置?”

凤衍一双久经人事的眼睛抬了抬,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卿尘不露声色地道:“鸾飞告诉我了。”得了凤衍这句话,看来凤家表面上四面圆滑,实际上和夜天溟才是最亲密的联盟,暗中经营不知已谋划了多少事情,此时陷害太子,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天空缓缓地积起了乌云,越发厚重低沉,凝滞在禁宫上方久久不散,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凤衍皱眉道:“鸾飞怎会此时醒来,难道是九殿下给的药有误?”

卿尘反问道:“那该当何时,一个月?”

凤衍面色沉沉,道:“能拖一个月,为父自会设法将她送出宫外,此时却是不宜妄动。”

若不是被识破了离心奈何草,他们这计划也算周详,鸾飞会被带出禁宫,从此变成另一个人。人算不如天算,卿尘丹唇轻扬,整个人带着一抹沉静潜定的意味:“父亲那时候怕是只能运一具尸体出去。”

“此话怎讲?”凤衍扭头看她。

卿尘笑了笑:“离心奈何草十日不解便是无解,鸾飞若今日不醒,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九殿下难道没有告诉父亲?”

凤衍眼底猛地闪过一道精光,恰被卿尘看在眼中。稍后,凤衍竟沉声道:“如此鸾飞醒来又有何用?”

卿尘凤目轻轻眯了一下,听这言外之意,鸾飞已经真的是一颗弃子了,醒来反而可能牵连凤家。凤衍倒真是干脆,所想所问竟是这样一句话。

“鸾飞是凤家的人。”卿尘淡淡道,“岂能任人如此欺瞒利用?九殿下这是欺我凤家无人吗?”

凤衍道:“九殿下同凤家渊源已久。”

卿尘道:“那父亲想必了解此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不知是谁的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咔嚓一声,寂静的寒冷中格外刺耳。凤衍突然笑道:“看来你是给湛王做说客来了。”

在他人眼中,她同夜天湛的关系自是非比寻常,卿尘也不分辩,脸上不变的淡笑款款:“父亲此言差矣,依女儿看,倒还是不偏不帮来得好些。现在鹿死谁手言之尚早,天下毕竟还在陛下手中,几位殿下谁也占不了先。若是真为凤家着想,不如表里一致,八方和气,以静制动才是上上策。”

凤衍意味深长地看着卿尘,鸾飞是他押在夜天溟身上的棋,而卿尘便是他琢磨夜天湛的另一颗棋。

卿尘扬眉,从容静慧,弈者棋者,谁知谁是谁?

数日之前,卿尘在天帝面前以凤家的名义带头捐银救灾,深受天帝赞赏,亦使得凤衍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眼下一席话,更加令他分外上心,对卿尘的意见也颇感兴趣:“为父倒想听听,你觉得凤家至此如何是好?”

卿尘敛眉淡淡:“萌芽初生,锋芒方露,此时押定一人的话,一旦错算,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如静待脱颖而出的黑马,再设法驾驭之,岂不多些胜算?比起此时便亲身迈入局中,或者要好得多。”

凤衍满意地捋须笑道:“不愧是凤家的血脉,老夫没有认错女儿。”话中已有些许动心,毕竟太子之事天帝的态度暧昧不定,而鸾飞这里又横生变数,轻举妄动自非上策。

卿尘眸中光华璀璨,看的却是远远天际。凤家若能中立于各势力之间,至少断去溟王一条臂膀,一切依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棋局变幻,善恶人心自在其中,此时此刻,谁也无法断定,谁又敢孤注一掷?

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悄然洒落,点点飞舞,笼罩了澄明黄瓦朱红高墙。卿尘抬手轻拂雪花雪,对凤衍道:“一切还要父亲自行决断才是,我要回致远殿了,皇上还等着。”

凤衍点头道:“如今你在皇上身边,也方便许多,凡事多留心。”

卿尘一笑:“这不正是父亲想要的吗?”说罢微微施礼优雅转身,月白裘袍在雪中划了道轻灵的半弧,如兰芷般轻逸,又如桃木雍容稳秀,看得凤衍也一惑,转眼间眼前人儿已经消失在雪中。

卿尘此时在延熙宫的至春阁,身旁放着一碗清淡的碧玉糯米羹。鸾飞安静地躺在榻上,宫锦之下眉目如画,肤色玉白,静静地沉睡着。

卿尘疑惑地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容颜,终于自怀中拿出离心奈何草的解药,扶起鸾飞,将药汁慢慢喂到她嘴中。

见死不救,她是不会的。

过不多会儿,鸾飞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卿尘低声唤道:“鸾飞。”

鸾飞胸口微微起伏,呻吟一声,徐徐睁开眼睛。似乎适应了一下眼前刺目的光线,她目光逐渐凝聚到卿尘脸上:“姐姐……”

卿尘微微一笑:“醒了?”

鸾飞看着卿尘不说话,斜飞入鬓的柳叶细眉轻蹙着。卿尘先取来一点儿温水:“喝点儿水,然后把粥吃了,也好恢复一下体力。”

鸾飞就着她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水,突然道:“延熙宫?”

卿尘道:“嗯,是延熙宫。”

鸾飞看向她:“我怎么会在这里?姐姐怎么在这里?”

卿尘淡淡笑道:“我若不在这里,你还能醒过来吗?”

鸾飞低头,眼中现出一丝儿警惕的神色。卿尘纤眉微挑,坐到身旁将粥递过来,似是随意道:“九殿下给的解药果然有效。”

“九殿下?”鸾飞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卿尘,就在卿尘几乎以为自己押错了筹码的时候,她突然幽幽说了句,“不是诈称自尽身亡,将我带出宫吗?太子呢,他怎样了?”

原来如此,出宫以后再服解药,或者便在溟王府中隐姓埋名以待日后。卿尘道:“太子殿下为救你,和你一起被京畿司带回宫来,现在被幽禁在松雨台思过,究竟怎样,我也不知道。我只知若是现在不服解药,你便真的是自尽身亡,任谁也救不了。”

鸾飞目视着前方道:“这药性可维持一个月使人不死,既出不了宫,他为何要你现在将我救醒?”

卿尘凤目中闪过微微光彩:“一个月?不吃不喝一个月,光饿也把人饿死了,离心奈何草只能保人十日平安。”

“什么?”鸾飞身子一震,“你胡说!”

卿尘也不和她争辩:“你若心中笃定,便当我胡说也无妨。”

鸾飞静默了会儿,道:“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你来救我了。”

卿尘低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鸾飞抬眸,那抹警惕再次出现:“他既给了你解药,难道什么也没告诉你?”

卿尘点头道:“对,他什么也没说,只因这解药根本不是他给的。”

鸾飞猛地抬头,卿尘静静看向她,姐妹两人一坐一站,默然相对。鸾飞眼中尽是繁复神色,卿尘面色清冷,眸中幽深:“枉太子殿下为你不惜和皇上冲突,致远殿中险些被皇上盛怒之下以剑刺死,你是否自始至终都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鸾飞眼中微微一动,但冷冷道:“你诓我。”

卿尘淡淡道:“兵不厌诈,你既能诓别人,便该想到总有一日别人也会诓你。”

鸾飞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卿尘反问道:“父亲是否知道此事,凤家参与了吗?”

鸾飞道:“参与了又如何,不参与又如何,难道你还想毁了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