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踏上马车的那一瞬,心突然一慌,一种刺痛感直达心底,仓惶抬起头去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再仔细感受一下,又没有那种感觉了,好像刚刚都是错觉般。
连岳疑惑地问:“十一姑娘你怎么了?”
十一摇摇头,“没事。”
白云村,杨家。
杨石峰趴在床上,嘴上咬了个布巾,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显露。
杨爷爷颤巍巍地拿着毛巾给杨石峰擦后背上的血迹,看到孙子疼得发颤,一颗心也心疼得紧紧地揪在一起。
“石峰啊,你别忍着,疼就叫出来。”
杨石峰艰难地摇摇头,表示不疼。
杨爷爷哪会信他,这么重的伤怎么不疼?叹了口气,将毛巾投进热水里洗干净,顿时一盆清水变成了血水。
等到杨爷爷终于将后背的血迹清洗干净,露出后背上一条横贯整个后背的伤口,血肉翻飞,看得人头皮发麻,也让杨爷爷不忍心看,拿出金疮药,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才没有发抖,没有把药粉撒到别的地方去。
等到终于将伤口处理好,杨爷爷长长吁了口气,脱力地坐在床沿,看着自家大孙子浑身是汗的狼狈样子,心疼得不行,忍不住拍了拍床沿,“你到底是要干什么!谁让你上山去打那大家伙的!你是不想要命了么!命都没了还要钱干什么!”
杨石峰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杨爷爷,扯了扯嘴角,但由于太疼了,嘴角翘不起来。
杨爷爷真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好了,忍不住道:“现在爷爷的腿好了,也不需要治病费钱了,咱们爷两种种田也能活得挺好的,爷爷也能给人家做做木匠活,咱们家的钱够用了,你还去山上打猎干什么?你还打大家伙,你怎么想的!”
杨石峰闭着眼睛喘气,不说话。
杨爷爷拍拍额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石峰啊,爷爷知道你挣钱要干什么,但是你不能这样对自己啊,有的人过了就让她过去吧,注定不是你的放不下也没用,不如放过自己,好好过接下去的生活,你说你做再多她也看不到用不到,有什么意思?她不会回来了。”
杨石峰依旧一动不动,恍如睡着。但杨爷爷知道他没睡着,他只是在消极抵抗,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峰,你再这样下去爷爷也不顺着你了,从明天开始爷爷让孙媒婆给你相看姑娘了,现在爷爷腿好了也能做活了,咱家的屋子也越来越像样了,会有好姑娘愿意嫁到咱们家来的,你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以后再给爷爷生个大胖曾孙子,那爷爷就能放心下去见你的父母了。”
“翠兰那丫头来找我了,说不让你入赘了,愿意嫁到咱们家来,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娶她就成,这丫头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娶她也不错。”杨爷爷看着孙子带着伤痕的侧脸,继续道:“如果你真不想娶翠兰,那爷爷也不勉强,给你从别的村子相看,好姑娘多的是呢,总有一个能入你眼吧?”
杨爷爷说了一大堆,杨石峰都毫无反应地趴着,他气得拍了下他没受伤的腿,“爷说的你听见没有?听见了明天我就见媒婆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好好跟媒婆说,让媒婆好好给你找成不?是不是要漂亮的?那爷爷就让媒婆专给你找漂亮的行不行?”
杨石峰慢慢睁开了眼,眼睛看着墙角,“爷,我不娶,我就和你住一起,给你养老送终,咱们爷孙两挺好的。”
杨爷爷不满,“好什么好?爷爷都快入土了,能陪你一辈子么?你一个人要怎么过?!”
“就这样过,我不需要人照顾,爷你别说了,你要怕我孤单,你就长命百岁的。”
杨爷爷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可是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又下不去手,只好拍着床撒气,“你这个臭小子!现在是一点都不听话了。”
杨石峰扯扯嘴角,又闭上眼睛。
杨爷爷气得叹气,但还是不想自家孙子孤独一生,也许现在只是太疼了才忘不掉,等到有了新的人了就会慢慢忘了的,等娶了新媳妇,心慢慢就会放到新媳妇身上,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杨爷爷就去找了村里的孙媒婆,托她给杨石峰说媳妇,“要贤惠会心疼人,最重要的是要漂亮。”杨爷爷着重强调最后一点,要漂亮!
媒婆满口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准给石峰那孩子找个贤惠又漂亮的。”
现在的杨石峰可跟之前不一样了,如果之前的杨石峰是姑娘都不想嫁,现在的他却是姑娘都愿意嫁,现在杨爷爷腿好了,还能干木匠活,杨石峰本身长得高大俊朗,还会打猎手艺,以前那破旧的屋子现在也修好了,屋顶还铺了瓦片,最重要的是,家里面没有婆婆管束,进来就能当家做主,这样的好亲事谁家不愿意?
媒婆可乐意给杨石峰说亲了,要漂亮的,没问题啊,保准都是漂亮的。
杨爷爷感激地说道:“那就要麻烦你了啊,你费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家的小院前就停了辆马车恭恭敬敬地等着, 惹得来往的住户都好奇地看着。
连岳等在门前, 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十一出来。
“十一姑娘你好了么?咱们可以走了么?”连岳看见十一出来连忙问道。
十一背着自己的药箱上了马车。
连岳笑笑, 也跟着上了马车, 坐在十一对面, 吩咐车夫赶车。
“十一姑娘, 这是芙蓉斋的糕点,新出炉的, 你吃点。”连岳打开一个精致的食盒, 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四块糕点, 一股香味充斥着整个车厢。
十一看了看, 样子倒是不错, 伸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股甜香在口腔里散开,的确挺好吃的。
看十一吃了,连岳笑着道:“十一姑娘喜欢吃么?我家里的厨娘做糕点也不错,到时候让她们做给你尝尝。”
十一没回答他的话, 伸手撩开车帘,看着路两边的景象。
被十一无视了连岳也不恼,识趣地没有再多说话,静静地陪在一边,只时不时地给十一倒杯茶拿个点心, 照顾周到。
不过半个时辰, 马车在一处角门停了下来, 连岳率先下车, 将车帘掀开,伸出手要扶十一下车,十一避开了,自己轻轻一跃就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连岳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在十一身边带着她往里走。
一进连府,顿时一股大气磅礴之感铺面而来,琼楼玉宇,雕梁画柱,摆设华贵不失精致,随处可见训练有素的下人来来往往,看见连岳都会弯腰行礼,恭敬无比。
十一挑挑眉,心里对于这家的身份差不多有了个了解,这样的人家按理说可以请得起很好的大夫,却依然治不好病,看来这人的祖母身体很棘手啊。
十一在心里思量的时候,连岳已经带着她到了一处院子,门口的丫鬟齐齐给连岳行礼,“少爷。”
连岳摆摆手,问为首的大丫鬟,“里面怎么样了?”
大丫鬟摇摇头,“回少爷,于大夫正在给老夫人看诊,老爷和太太也在里面候着。”
连岳点点头,伸手请十一入内,“十一姑娘跟我来。”
十一没有注意周围下人眼里的惊异,跟着后面踏进了屋子。
花厅内,为首的一对穿着华贵的中年夫妇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连岳身后跟着一个美貌的姑娘,脸色微微一变,妇人问道:“岳儿,这位姑娘是?”
连岳连忙给自家爹娘介绍:“爹娘,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们说的在镇上遇到的那位大夫,就是她救了那个孩子的,她的医术非常高超,孩儿这次好不容易在城里遇到她,就上门请她来给祖母治疗。”
连老爷和连夫人听连岳说过上次他在镇上的事情,心里面对那个医术非凡的女大夫记忆深刻,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看上去年纪颇小却面容倾城的女子,心里面不是不诧异的,因为十一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医术非凡的大夫。
但是作为见惯大场面的人,两人的惊疑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很客气地跟十一问了好,请她入座,又让丫鬟上了点心和茶水,招待周全。
“姑娘年纪轻轻就医术了得,不知道姑娘师从哪位啊?”连夫人笑着问十一。
十一抬眼看了眼她,“没有师傅。”
“哦哦,没师傅啊,看来姑娘异常聪慧,自学成材啊。”连夫人有点讪讪,又寻了个话题:“想必我儿已经跟姑娘说了他祖母的病了吧,不知道姑娘对我娘的病有什么见解没有?之前看了好多大夫都没办法。”
十一摇摇头,“暂时没什么见解。”她还没看人到底怎么样,不想乱下定论。
连夫人被十一的回答一噎,面子有点挂不住,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心里不太喜欢十一冷淡的态度,觉得这人太不识抬举,她放下身份和她说话是给她面子,她反而爱答不理,这人,也忒自大了。
连岳看出自家母亲的不喜,眉头一皱,连忙说道:“娘,十一姑娘还没给祖母看诊呢,这怎么能说出什么断定来,这不是胡闹嘛。”
连夫人见儿子这么快就护上了,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在连岳和十一的身上犹疑了一会,脸色沉了下去,不再说话。
连老爷在旁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喝自己的茶,气氛一时间十分沉默,一股无形的压力萦绕在其中。
但十一丝毫没有不适,静静地喝着茶,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人,比连老爷还淡定,惹得连老爷多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