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常大概是疯了。</p>
温别桑倒也不是觉得特别意外,在他眼里，承昀太子本来就有点不正常。</p>
不管他是要当奴才还是当狗，温别桑都不是很介意。在他眼中，人和狗没什么区别,奴才和主子区别就更小了。</p>
其实他觉得宫无常要是做狗,应该是特别讨人厌的大狼狗,整天呲牙咧嘴的,反正不如他小时候养的那只贴心。</p>
……也不是特别不贴心，比如,宫无常喂给他的通常都是他比较喜欢的食物，往往他还迷迷瞪瞪的时候,衣服就已经被人穿好了。</p>
早上若是困的厉害了,还能靠着对方的肩膀歪一会会。</p>
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齐松和庞琦站在一起，看着太子抱人上车。</p>
“殿下最近,是不是有点怪？”</p>
“连你都发现了。”庞琦垂着双手，道：“殿下如今这是妻不离手啊,我看是真沦陷了。”</p>
“昨天晚上公子口渴，太子还亲自下床给他倒水呢。”</p>
“……最近殿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你怎么能知道？”</p>
“负责守夜的暗卫临时拉肚子，我给顶了一下。”</p>
庞琦嘀咕：“真不得了……”</p>
已近除夕，街道上人满为患，各家摊位上也都喜气洋洋，卖桃符和年画的一个挨一个。</p>
马车在外城一条最热闹的街道上停下，温别桑跳下车，幕离则被承昀拿在手里。</p>
近日倒的确没人惹他，温别桑自己都忘了戴着幕离看世界是什么样子了。</p>
一路往前,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公子，这里！”</p>
扭脸去看，楼招子正坐站在一个摆满了爆竹的摊位前，朝他招手。</p>
温别桑走过去，随手拿起看了看，发现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从陈长风那里拿的，焰火类的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p>
又去看承昀，后者指了指后方，楼招子也让开位置，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p>
温别桑略有犹豫，试探地迈开脚走过去，又看了承昀一眼，对方也走了过来，在旁边另一个凳子上坐下，道：“此处与云州比怎么样？”</p>
“往日的话可能没得比，但如今是过年的时候，云州也一样热闹。”</p>
他随手拿起一个小龙吼，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我们在这里卖这个没事吗？”</p>
“白日里无事，晚上大家都点了灯笼，这些就不好摆在摊位上了。”</p>
温别桑嗯了一声，坐在旁边安静了下来。</p>
目光凝望着摊位前来回经过的人，正襟危坐的样子仿佛一个漂亮的玉雕。</p>
承昀本意是要带他回忆一下童年，逗人开心，主要也是看看他小时候买东西的样子。</p>
见状忍不住好奇：“你就这样卖爆竹？”</p>
温别桑还是看着街道，“嗯。”</p>
“你看旁边，人家都在吆喝。”</p>
“爹没让我吆喝过。”温别桑认真地道：“他让我乖乖坐着，不要乱跑。”</p>
承昀无声笑了下，又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p>
毕竟打小就被亲爹觉得脑子有问题，还能真把爆竹卖出花儿来。</p>
摊位摆了快半个时辰，倒是有人不断往这边看，但没一个人过来问价。</p>
楼招子的目光落在承昀身上，悄悄扯了扯抱着刀的齐松。</p>
后者抬眸，便见太子殿下正将手肘撑在摊位上，脉脉含情地盯着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分外乖巧的温别桑。</p>
脸上还挂着堪称宠爱的笑意。</p>
路上偶尔有人经过，都不由自主会多看上两眼。</p>
齐松：“……这也太明目张胆了。”</p>
“你委婉了。”楼招子小声说：“这分明是不值一钱……”</p>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p>
“不然回去问问暗卫兄弟？”</p>
“不至于为了这些事让人搭上性命吧……”</p>
“你提醒一下？”</p>
“你怎么不提醒？”</p>
“我打不过他啊……”</p>
“我也得敢打啊……”</p>
“你们是真当孤听不到是吧。”承昀还是在笑，目光也还在温别桑身上，说出来的话有点轻飘飘的，明显不想让自己的警告破坏此刻的氛围。</p>
两人稍稍闭嘴，楼招子走上前去，开始吆喝：“爆竹咯，卖爆竹咯！手工自制的爆竹，老少皆宜的爆竹咯！”</p>
很快有人被吸引，朝这边看，先看到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眼眸澄澈清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漂亮公子。</p>
正要过来，转脸就瞧见一钱不值的太子殿下。</p>
和善的神色消失，满脸犹疑的走了。</p>
楼招子一言难尽地看向太子。</p>
温别桑逐渐发现了什么，扭脸朝承昀看了过来，还未开口，对方就递来了一颗梅子干：“吃吗？”</p>
温别桑顿了顿，张嘴含住，又继续去看街道。</p>
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桑！”</p>
温别桑抬眼，立刻直起了身体。</p>
“你等……”谢令书还未开口，谢霓虹便直接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脸惊喜：“你怎么出来卖爆竹了？”</p>
温别桑拿起一个金玉满堂递过去，态度称不上热切，但很真诚：“玩吗？”</p>
“玩啊玩啊！”谢霓虹马上接过去，一脸兴奋：“明天就是除夕了，晚上一起去放烟花吗？”</p>
温别桑点点头。</p>
街道对面，谢令书拧着眉，略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走过来道：“此处人多眼杂，太子殿下再次摆摊，不怕被行刺吗？”</p>
最重要的是，你堂堂一国太子，摆的什么摊？！</p>
承昀在谢霓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重新变得值钱起来，淡淡道：“这是孤的护卫要担心的事情，谢城主多虑了。”</p>
谢霓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应该没事的吧，现在大家都忙着过年呢，这段时间也没人针对我们。”</p>
谢令书扫了她一眼，谢霓虹有些心虚，依依不舍的看向温别桑：“那我父母先走，晚上城郊码头见？”</p>
“好。”</p>
两兄妹很快离开。</p>
承昀目送他们走远，下颌微抬，神情有几分若有所思。</p>
温别桑已经重新坐了下去，承昀收回视线，将凳子朝他凑近，道：“谢令书两兄妹，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吧？”</p>
“不知道。”</p>
“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p>
“没有。”温别桑回答，声音逐渐变小：“怎么了吗？”</p>
迟钝如他，也发现谢令书不太对劲。</p>
“最近这两兄妹看似是在随便乱逛，可我发现他们时常出入地下场所，和一些掮客买卖消息，入城不到一个月，已经多次去过星月楼旧址。”</p>
“你调查他们？”</p>
“这二人行踪成谜，目的不明，孤自然要调查清楚。”</p>
这话倒是没错，君子城距离亓国如此之近，作为大梁太子，承昀自然是要防着一些。</p>
温别桑不禁也朝兄妹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p>
君子城能与星月楼有什么关系？</p>
到了傍晚的时候，温别桑还是卖出去了一些爆竹，灯火渐起，所有的易燃物都被重新装回车上。</p>
冬日的天黑的早，马车来到城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p>
时至年关，城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各家摊位上都挂着黄澄澄的纸灯笼。温别桑穿梭其中，左右搜寻，很快在码头看到了谢霓虹的身影。</p>
洺水河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上有少年在冰嬉，也有小孩在疯跑，还有一些蒙面的闺秀，和相携的伴侣，或立或行。</p>
谢霓虹正在放烟花，旁边还有形影不离的宋千帆三人，正在紧张地看着她点炮捻子。</p>
焰火滋滋的时候，少女便立刻捂着耳朵匆匆跳开，在一旁跳着叫着去看冲上天空的烟花。</p>
一片喧嚣之中，谢令书则心事重重的靠在冰畔的一颗枯树上，偶尔左右查看，显得沉静而谨慎。</p>
温别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开门见山：“你怎么了？”</p>
谢令书扫了一眼承昀，似有犹豫。</p>
承昀挑眉，道：：有人跟踪？”</p>
谢令书拧眉：“你怎么知道？”</p>
“那日见面之后，我以为你们会来太子府找阿桑，结果这么久都没出现，显然是被什么琐事缠上了。”</p>
谢令书未曾想到他如此敏锐，微微颌首，转身朝一侧无人也无灯的墨色而去，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三人的剪影。</p>
“确实如此，阿虹的确一直想去找你。”这话是对温别桑说的：“但是被我劝住了，担心给你们带去麻烦。”</p>
承昀道：“跟踪你们的是什么人？”</p>
谢令书没有隐瞒，“我不清楚，但从身法来看，不像是你们梁国的武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