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东宁现在明面上也是他妹妹,没毛病。

白君行看了看沈子衿,又看了看崔倾山,掩去了惊异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他确认了,沈子衿就是故意的,而他不能拆了沈子衿的台。

看白君行的表情和沉默,沈子衿感慨:白大人可真上道。

崔倾山目光肆无忌惮打量过沈子衿:“是长得不错,难怪能小有名气。”

白君行不再出声,把目光落在了崔倾山身上,静静看他在作死的道路上走远。

崔倾山见沈子衿只是笑,愈发胆大:“你请白大人听曲,不如请我。”

沈子衿故作无知:“这位大人是……?”

“崔家三郎,崔倾山。”

崔倾山桀骜抬高下巴,越看沈子衿是越满意,他抬了抬手,竟是想去碰沈子衿手臂,不过两人离得远,崔倾山的手刚到半空,沈子衿就提前后退一步,防范于未然。

沈子衿:“不如我请两位大人一同听曲吧。”

崔倾山常年在花楼泡着,也没碰上这等绝色,心痒难耐,感觉没喝酒都醉了:“嘿!你躲什么躲?在外弹曲能挣几个钱,看你落魄样,不如去我府里当个侍君,夜夜弹给我听,我包你荣华富贵!”

崔倾山口不择言:“白大人要是愿意一起来,那就更……白君行,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白君行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冷漠,居然也没有愤怒,是崔倾山看不懂的,对蠢货的怜悯。

白君行:你没了。

早些时候崔倾山大着嗓门纠缠白君行时,摆摊商家的和路过的行人就已经投来视线,眼下多了沈子衿加入,其实都有人不由驻足停下脚步,想凑热闹了。

第一眼被美貌吸引,第二眼,路人: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火候差不多了,别的不说,光是茶楼门口迎客的小厮,绝对把崔倾山方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 沈子衿一双秋水剪瞳噙了笑,笑得崔倾山心神荡漾,忍不住往前踏一步,就见美人朱唇轻启,轻飘飘问他。

“崔府的饭,有秦王府的好吃吗?”

崔倾山脚步骤停。

秦王府?

沈子衿手指按上琵琶,随意一拨——

白枭在琵琶铿锵的响声中跳了出来,中气十足一声吼:“无耻之徒,竟敢轻薄我朝王妃,该当何罪!”

习武的少年气沉丹田,声如洪钟,一句话把戏剧推向了最高峰。

人群哗然:牵扯皇家,好大的瓜!

崔倾山:!!?

什么王妃,不就是个卖艺的贱民吗!?

他看不起普通百姓的优越感深入骨髓,一个想法里,想的都是贱民二字。

白君行早有所料,拂了拂衣袖:看,我说你完了吧。

热闹的瓜引来了更多的人,茶楼外的路段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自然惊动了正在巡逻的巡防营士兵。

士兵们拨开人群:“前方发生何事!”

片刻后,巡防营大营内。

楚昭正在修改巡防营的操练计划,大门敞着,他耳聪目明,听到了奔跑的动静。

楚昭从书案里抬头,就看到一个小兵匆匆忙忙朝他奔来。

步如疾风,面色紧绷,当两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传讯员身上,后面跟着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楚昭眼皮跳了跳。

……不能真这么倒霉,让他第一天就碰上事儿吧?

小兵进了屋子,单膝跪地:“启禀王爷,城内有人生事,一登徒子欲对良家人图谋不轨,南大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耍流氓这种事,自然是按照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既然非得让他这个统领知道,说明难办。

楚昭手指在桌面搭了搭:“登徒子身份不寻常?”

京城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众多,纨绔子弟成群,常有些窝囊废闹出点事,给众人的茶余饭后添料,楚昭理所当然以为是犯事儿的人让他们不敢随便处置。

他没想到,这回受害者也不同寻常,两边麻烦都沾了。

小兵擦了擦冷汗,虽然紧张,但说的话非常清晰,字字入耳,想听错都难:

“巡防营副统领崔倾山,于闹市公然辱没秦王妃,现已将人暂押巡防营卫所,还请统领定夺!”

楚昭:“……”

册子啪嗒一声,从楚昭手里掉了下去。

楚昭:你再说一遍???

*

巡防营在城内有一间卫所,不算特别大,主要是为了方便消息传递,如果城内发生了什么事,第一时间也能到所内告知巡防营。

小小的卫所,今天迎来了几尊大佛。

他们的上司崔倾山、以及顶头上司的夫人秦王妃,和千金之躯的东宁公主。

崔倾山是老熟人了,从前都是大摇大摆横着走,但他这回是被秦王府的侍卫们五花大绑给

捆进来的。

后面两位更是重量级,皇族宗亲,贵不可言,相比之下白大人都成了普普通通随行人员。

小兵小官们瑟瑟发抖冷汗直冒:这场面他们从前真没见过!

卫所里最好的茶被拿了出来,瓜子花生管够,生怕哪里招待不周。

楚昭踏进卫所的时候,风在他身后被扬起的衣摆割裂,身上带着煞气,手里还捏着没放下的马鞭,面色如墨,不怒自威。

他一进门,目光首先就找到了沈子衿。

楚昭先是被沈子衿的打扮搞得一愣,而后,他就看见沈子衿隐晦地冲他眨了下眼。

楚昭:“……”

楚昭来势汹汹的脚步骤然刹住,慑人的煞气在空中打了个弯,轻飘飘地落了地。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苦主家属,过来镇场子的,现在看来,可能和他想象的大有出入。

他见过沈子衿一人就把整个殷南侯府怼到七窍生烟的模样,如果真吃了亏,不可能这么平静,还……还有心思嗑了半盘瓜子。

楚昭把视线从瓜子壳上艰难挪回来,清了清嗓子,重新迈步走到最上方的椅子坐下,瞄了瞄满脸愤恨气但动弹不得的崔倾山:“来个人和我说说具体经过。”

一位当时就在现场的巡防营士兵行了个礼,把自己所见所闻,以及整理好的群众供词娓娓道来,从崔倾山跟白君行拉扯了半条街说起。

楚昭静静听着,没急着吭声,手指不轻不重摩挲过鞭子,在听到崔倾山试图对秦王妃动手动脚的时候,眸光沉了沉。

崔倾山破口大骂:“胡言乱语!我碰着他了吗我?眼睛都他娘的瞎了!?”

小兵听着崔倾山的怒火,也很紧张,毕竟在座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擦了擦汗:“没碰上,但根据白大人还有在场许多人的证词,都说副统领举止不端,被王妃殿下避开了。”

双方身份太特殊,巡防营的人早把现场周围的人盘问过一遍,记下了数张证词,一并呈给楚昭看。

楚昭接过纸张翻看,崔倾山知道事实如此,但他不能认:“白君行跟我有嫌隙,他的说法完全不可信!”

“噢。”楚昭弹了弹证词,“那茶楼的迎客小厮、好几家摊子的老板和偶然路过的人,都跟你有仇?瞧瞧,我还在里面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官宦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他们都不可信,就你一张嘴厉害。”

楚昭扭头问沈子衿:“他碰到你了吗?”

沈子衿摇摇头:“没有,崔副统领确实抬手要抓我,让我避开了,在场大家都看见的。”

崔倾山必须给自己争辩,辱没皇亲的帽子他不能戴:“抬手就是想碰你,我分明是——”

“啪!”

马鞭倏地从楚昭手中甩出,重重砸在崔倾山身旁的地面上,清脆的声音吓得众人一激灵,楚昭冷冷把鞭子往回收:“闭嘴,庆幸你没真碰上吧,否则本王把你爪子剁了喂狗。”

“京中都说我暴戾残忍,你们没听过,嗯?”

方才鞭子的风几乎是擦着崔倾山脸过去的(),明明半点没挨着他?()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崔倾山却有种被抽中的错觉,想起传言里的楚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小兵也给吓得一机灵,话语跟炮仗似地加速往外蹦:“副统领还说要王妃去他府上当侍君,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后来还冲撞了东宁公主,害公主惊惧大哭!”

东宁公主刚和沈子衿一起嗑了半盘瓜子,闻言轻轻垂头不语。

东宁哭这个事儿真不在沈子衿计算之内。

他让白枭当街喊出那句话已经是重头戏,且强调的是王妃身份而不是侍读学士的官职,不出片刻众人都能知道王妃当街受辱,打的是皇家脸。

京城街坊传开,达官贵族们也很快会听闻。

楼下闹了起来,还在茶楼中的秦王府其他人也急忙下来,白枭打了呼哨,人群中的秦王府侍卫立刻冲上来把还在震惊中的崔倾山按住。

崔倾山当然要反抗,他泡了整宿花楼,身上没带武器,双拳难敌四手,挣扎间叫骂不断,粗口频出,沈子衿把琵琶递给小东,想拉着东宁离远些,别让小孩儿听脏话。

却发现东宁主动拽住了自己袖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子衿吓了一跳:啊?

原著中,东宁打小就是个不输他哥哥们的狠角色,虽然年纪不大,有些事上难免会害怕局促或者不安,但见了刺客都能稳住阵脚的人,不可能被这么点小场面吓哭。

东宁呜咽:“皇嫂,他好凶,我害怕……”

不过孩子一哭,大人首先就一慌,沈子衿也怕他真给吓着了,赶紧蹲下来捧过他的脸,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孩子光打雷,不下雨。

我哭了,我装的。

沈子衿:“……”

自幼就深谙演戏之道的人才果真是不一样。

照顾东宁的宫女不知是有眼色还是真急了:“冲撞公主殿下,好大的胆!”

围观群众:哇,什么,公主,哪里有公主让我康康!

沈子衿把东宁抱在怀里,挡住他的脸,干巴巴:“别怕啊,别怕。”

东宁抽抽鼻子,委委屈屈:“嗯……”

自己亮出了秦王府,东宁立刻就把称呼换回了“皇嫂”,还给崔倾山的恶绩再添一笔,把他坟头的土盖严了。

沈子衿真心实意感慨,皇家出品,实属精品。

括弧,承安帝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