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行话里叫做“拜山”。</p>
姬萦曾见大伯父接待过许多拜过山的人，其中有流离失所的难民，也有犯了事无处可去的逃犯，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拜山的规矩，前来特意投靠，有些成了三千寨民的一员，有些则不得不再次离去。无论如何，大伯父都不曾伤他们性命。</p>
“拜过山头，再伤人性命便坏了规矩。”</p>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好奇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p>
大伯父摸了摸她的头，笑道：</p>
“越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越是需要退路。”</p>
姬萦在鸡鸣山下敲响铜锣后，将铜锣扔到地上，点燃了带来的三支清香，向着鸡鸣山寨的方向遥遥拜下。</p>
三支清香插进土地的时候，树林里走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陌生身影。</p>
“你是什么人？”为首之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姬萦。</p>
姬萦不慌不忙地扫过来人。</p>
十几个腰粗膀圆的男性匪兵，个个都有规格一致的刀剑和藤甲防身。别的不说，单论这身不似普通匪徒的武备，姬萦不得不承认昨天徐夙隐说的有道理，她小看了鸡鸣寨的实力。</p>
“出家人。”姬萦一笑，大大方方道，“想要拜会鸡鸣寨大当家。”</p>
“笑话！我们大当家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为首的匪兵朝地上唾了一口，嬉笑着朝姬萦走来，“不过嘛，你要是愿意讨好爷爷，也不是不……啊！！”</p>
咔嚓一声，说话的匪兵惨叫起来，朝姬萦肩头摸去的手以诡异的角度曲折着。</p>
姬萦松开他的手腕，对方立即哀嚎着后退。</p>
“上！给我拿下这个贱人！”</p>
那愣在原地的十几个匪兵这才回过神来，朝姬萦一拥而上。</p>
“……规矩坏了。”</p>
姬萦叹了口气，右手握住背后重剑。</p>
“哈！”</p>
一名匪兵冲在最前，小山般拱起的右臂肌肉推着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姬萦面庞。</p>
残影过后，夹着风声的拳头击中的只有空气。</p>
“什——”</p>
潜闪躲开对方重拳，姬萦反手握剑，剑柄朝外，狠撞对方腹部！</p>
匪兵如断线风筝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p>
其余匪兵也在此时冲到姬萦面前，她手握重剑，旋风般急转，但凡敢冲上来的敌人都被重重拍飞，剩下四个心生畏惧，踌躇不前的匪兵，姬萦没给对方逃走的机会，一个眨眼后，四人也和他们的同伴一起，倒在地上痛呼翻滚。</p>
姬萦利落收剑，对付这些人，重剑都不必开刃。</p>
“山也拜过了，架也打过了。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大当家了吧？”</p>
最终，姬萦接受他们的要求，被蒙住眼睛带往山寨。</p>
她在山寨里长大。</p>
同皇城里只能看书听戏的孩子不一样，山寨里年纪稍大的孩子，日常游乐是骑竹马，舞竹剑，各分阵营彼此为战；年纪更小一些的，便扮鬼捉人，被抽中当鬼的人，要蒙上眼睛，全凭另外四感捉人。</p>
姬萦是其中做“鬼”做的最好的人，山寨里的孩子，曾献给她“鬼大王”的称号。</p>
哪怕被蒙上了眼睛，姬萦也浑然不惧。</p>
相比起一般的拜山人，她受到超规格的接待，她竖起耳朵，听到有大约三十人左右的杂乱脚步声将她团团环绕。更别提那些闻风赶来，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普通寨民，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兴奋而好奇。</p>
她动了动鼻子，嗅到空气里满溢着油菜花特有的花香，鸡鸣寨中似乎种了大量的油菜花。油菜花既可以上桌，也可以榨油，是春天常见的作物之一。除此以外，偶尔也会飘过一阵混合着青草味的牲畜粪便气味。</p>
根据姬萦的经验，有越多垦种农田和牲畜的山寨，越不轻易下山劫掠。越是以劫掠为生的野蛮山寨，寨中越是不事生产。</p>
向往安定是人的本性。没有人天生喜爱刀口舔血的生活。</p>
但是就霞珠给的线索来看，劫掠往来商队最多的就是鸡鸣寨。</p>
姬萦不觉得是自己的经验出了错，相反，这更加验证她心中的猜测。</p>
“站住！”</p>
姬萦眼上的布条被解开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匪兵站在面前。</p>
“进去，我们当家的在里面。”</p>
姬萦迈进眼前的花厅。</p>
金光闪闪“聚贤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在大红酸枝挂匾上，一个身材威武的长须男子坐在披着虎皮的八仙椅上，阴鸷的视线将姬萦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p>
在他身边，还有一左一右各四个虎视眈眈盯着姬萦一举一动的骨干成员。</p>
“就是你打伤了我们十四个兄弟？”当家的率先发难，“好大的胆子，敢到鸡鸣寨来撒野，就不怕有来无回？”</p>
姬萦就像看不见那一群面露敌意的男人似的，一派轻松的神色。</p>
“当家的此言差矣，若我真的想来贵寨撒野，那三炷香一开始就不会带来。”</p>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山寨的规矩？”</p>
“红尘一粟罢了，只不过在机缘巧合下，曾与山寨打过交道。”</p>
“我知道你，一个背着重剑，身负怪力的古怪道姑。”虎皮椅上的男人完全靠在椅背上，防备的目光一直盯着姬萦，“你和凌县县令打了赌，不在城里忙着征兵，跑到鸡鸣寨做什么？”</p>
“自然是征兵来了。”姬萦笑道。</p>
“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