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夫独自一人闲着无聊，不知不觉踱步到了伤兵营。他袖手旁观了一会，忍不住发表了三言两语，结果只有指导之意的他，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成了治疗伤兵的军医。</p>
梦觉则在帐外为已经牺牲的士兵念经超度，满脸悲伤。</p>
姬萦和徐夙隐来到小书城之后，原本僵持的战局很快动了起来。</p>
如梦觉担保的一样，蔡理群是个心胸宽广的豁达人士，毫无芥蒂地放手了指挥权。他原是小书城的皂班衙役，平时就多受百姓爱戴，小书城沦陷后，他一直在到处活动，组织民间反抗，直至本月，终于起义夺下了小书城。</p>
敌方指挥将领是三蛮中也叫得出名号的名将呼延觉罗，此人阴险狡诈，蔡理群能在呼延觉罗的手下坚持数日，已是出人预料。</p>
对此，蔡理群有些羞愧道：“实不相瞒，其实小书城能坚持到现在，并非我之功劳。而是每到危急时分，都会有一只信鸽带回密信，信纸上不是写着第一日呼延觉罗的行军安排，便是如何破解攻城阴谋。”</p>
“一开始，我也不敢冒然相信，但走投无路之后，不得不采取上面所说的办法。如此几回，才能坚守小书城到现在。”</p>
“这暗中相助的人可有透露自己身份？”姬萦好奇道。</p>
“未曾透露。”蔡理群一脸困惑，“至今我也不知对方身份。”</p>
这就有趣了，不知那名暗中襄助的神秘人究竟是谁，能够对呼延觉罗的军事安排了若指掌？</p>
是敌方的叛徒？还是我方的内应？</p>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徐夙隐深知匈奴擅长野战，马背之上无人能及，于是他另辟蹊径，利用城池的坚固与地利之便，设下了重重机关与伏击。</p>
第一日，当匈奴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企图以强攻破城之时，徐夙隐早已命人挖掘深沟，布下陷马坑，使敌骑无法保持冲锋之势。同时，城墙上箭雨如注，檑木礌石从天而降，将敌军攻势一一化解。</p>
第一日，徐夙隐遣出一支轻装快骑，由姬萦亲自率领，趁着夜色袭扰敌营，烧毁粮草，制造混乱。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匈奴上下措手不及，原本井然有序的营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四散奔逃，自相践踏，军心大乱。</p>
第三日，匈奴重整旗鼓，准备发起总攻，小书城的大门却忽然大开，姬萦所率领的军中精锐手持长枪，身披重甲，如同一道黑色洪流冲出城门，直扑敌阵。</p>
根本没有想过守军敢出城迎战的呼延觉罗，被这出乎预料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姬萦一马当先，以雷霆之势突破敌军防线，与匈奴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血肉横飞的殊死搏斗。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弓箭手与投石机也开始了精准打击，将支援的匈奴骑兵一一击退。</p>
三日激战，城下堆满了匈奴攻城失败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p>
终于，匈奴敲响了撤退的锣鼓。</p>
小书城上欢呼震天。</p>
当天晚上，蔡理群在衙门里设宴单独宴请姬萦一行人，陪同的还有身穿袈裟的梦觉。蔡理群单独在他面前摆了一份斋菜。</p>
酒过三巡，蔡理群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了。</p>
“铁将军，蔡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蔡某虽有心在山海关一带的失陷州城组织起义活动，但蔡某人低言轻，缺乏号召力。蔡某曾听人说起慕春节度使姬萦大义驰援竟州的事情，小书城也愿挂起慕春的旗帜，恳请姬将军的庇佑。铁将军回到慕春之后，可否向节度使禀明小书城的情况？”</p>
送上门的城池哪有不要的道理？</p>
更何况小书州位置重要，紧邻山海关，这片失地姬萦早晚是要收回来的，先让蔡理群在其中活动，于她并无害处。</p>
“蔡将军侠肝义胆，我焉有不应之理？”姬萦说，“待我返回慕春，一定会如实禀告节度使。”</p>
蔡理群大喜过望，连忙抱拳说道：“那就仰仗铁将军了！”</p>
姬萦正要说话，一名小兵慌慌张张地前来报信。</p>
“将、将军们！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信鸽的主人！”</p>
小书城官衙大门外，两座石狮子遥遥相对。月光如轻纱般洒落，银辉洒满整个青石板路，将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幽光之中。</p>
姬萦和众人接连走出官衙大门，都看见了门外头戴帷帽，背对而立的那个纤弱身影，她静静地站在一匹雪白的良驹旁，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一般，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p>
随着姬萦等人的脚步声响起，她转过身来，一袭素色的衣裙随着夜风飘逸，如同月下仙子，超凡脱俗。</p>
竟然是一别多时的冯知意！</p>
……</p>
姬萦心弦震动，脱口而出：“冯姑娘！”</p>
冯知意的唇边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轻盈地福身一拜，声音如同春水般柔和：“知意见过大人。”</p>
岁月悠悠，自青州一别，时光荏苒已逾一年。冯知意的容颜依旧，但是眼神中仿佛无处凭依的那股孤单，却已经不在了。</p>
姬萦疾步上前，紧紧握住冯知意的手，喜悦与忧虑交织在心头：“自你离开后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信鸽的主人’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暗中帮助小书州的神秘人就是你吗？”</p>
“说来话长，我也没有想过会在小书州遇见大人。”冯知意笑道。</p>
姬萦轻轻捏了冯知意的手一把，低声道：“我在这里的身份是铁娘子，徐夙隐是尹逸世。”</p>
冯知意颔首，嘴角的笑意更添几分深意：“知意心中有数。”</p>
一人并肩步入官衙，姬萦向蔡理群引见这位旧识。</p>
“这是我从前便认识的冯知意冯姑娘，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事，一直给我们送情报的竟然是老熟人。”</p>
蔡理群听闻是冯知意一直在给他们传递情报，连忙一脸恭敬之色的抱拳道：</p>
“原来是姑娘一直在帮助我们，在下蔡理群，替小书城中的所有百姓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p>
“这本就是我身为汉女所应该做的。”冯知意摇了摇头。</p>
蔡理群连忙将人请进内室，一同宴请。</p>
饭桌上，蔡理群忍不住好奇，问冯知意：“听说呼延觉罗两月前掳走一名汉人琴女，对她异常宠爱，不知……”</p>
“此人的确是我。”冯知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p>
蔡理群感慨万分，心中已脑补了一大篇孤苦艺伎被蛮夷所掳，受尽折磨的痛苦往事来。</p>
“原来姑娘是为了逃脱呼延觉罗魔爪，才想出这样的法子，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岌岌可危的小书州……”</p>
“将军这就说错了，”她说，“呼延觉罗两个月前能在福来客栈见到我，只因我在福来客栈等了他两个月。我若想走，呼延觉罗也留不住我。就像今夜这样。”</p>
“冯姑娘为什么要特意让蛮人掳走自己？”蔡理群大吃一惊。</p>
“国家兴难，匹妇有责。即便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亦有力所能及之事。”冯知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让在座众人都为之一震的话语。</p>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冯知意的卧薪尝胆，舍生忘死。</p>
时人重之若命的清白，却被她以这般轻松的语气说出。</p>
蔡理群怔了片刻，肃然起敬，起身向着冯知意再次深深一拜——</p>
“姑娘深明大义，请受蔡某代城中百姓一拜！”</p>
碍着蔡理群在场，冯知意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到小书州来，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姬萦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p>
待到酒足饭饱，蔡理群识趣地借口酒醉，结束了宴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