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扯断，扔到一旁，他下地转了两圈，既然无事可做，就早些上床歇着吧。可躺在床上又辗转反侧，十分地想不通。看来往后这永寿宫是去不得了，主子不知进退就罢了，连下人也不知天高地厚。</p>
一个卑贱的宫女，张口就讨要贵人的位份，难道他后宫的贵人那么不值钱吗！</p>
皇帝气得用力捶了一记床。</p>
天子震怒，引发的后果让金娘娘招架不住。</p>
金娘娘是富贵窝里出来的，自小没经历过磨难，遇见小事忧心忡忡直犯嘀咕，遇见大事，反倒不爱往坏处想了。</p>
她觉得万岁爷既然翻了她的牌子，至少对她父亲还有几分仁慈。那晚自己虽然犯了糊涂，但万岁爷心胸宽广，总不至于因为她往床榻上送了个漂亮的大姑娘，就因此记恨她吧！</p>
提心吊胆，但强装镇定，她总在安抚自己，不要紧的，外面没有消息传进来，一切就如常。</p>
她甚至还有兴致调侃如约：“算命的说得很准，说你小富即安，真有道理。”</p>
如约笑了笑，顺嘴说是，心里却在斟酌，这永寿宫还能待多久。</p>
如果有可能，最好想个法子到御前去，但要进养心殿，又何其地难。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身上有几颗痣都得盘摸清楚，她顶着魏家女儿L的名头，哪里经得住彻查。况且还有个余崖岸，他隐而不发，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p>
唉，看情况，见机行事吧！中晌得闲的时候，她常会去后廊上坐一会儿L，铜茶炊上的小太监巴结她，照例会给她奉上一盏香茶。</p>
小太监有个接地气的名字，叫灶火，据说是金娘娘取的。灶火生得很机灵，见缝插针地和她闲聊，“魏姑姑，您如今是得脸的大宫女，宫里每年的端午节，大宫女都能和家里人见上一面。这会儿L离端午不远啦，要是有这打算，该让人给家里头报信儿L，好及早上司礼监造册子去。”</p>
如约听着，有些怅惘。要是真能和自己的家里人见上一面，那该多好。可惜她的至亲都不在了，和魏家人只打了个照面，第二天就进宫应选了，到如今连谁是谁都没分清，更没有应景儿L见面的必要。</p>
遂笑道：“才进来三四个月，这会儿L就急吼吼要见家里人，显得拿大了。还是等明年吧，明年开春，我在永寿宫也待踏实了……”</p>
嘴里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水妞儿L喊：“如约，快来！外头传信儿L进来了。”</p>
如约忙起身进正殿，见金娘娘正扑在紫檀木桌上大哭，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喃喃：“完了……这回是真完了……”</p>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转头瞧丛仙。</p>
丛仙一脸晦涩，挨在她耳边悄声道：“金阁老出事儿L了，今早下了北镇抚司昭狱。不是锦衣卫请进去的，是从床上拖下来，押进去的。”</p>
其实早就有预料，只是一直不见皇帝有动作，以为最后至多告老致仕，以便成全功臣的体面，原来还是猜错了。帝王心术，哪里会念旧情，老臣的作用是用来震慑朝堂，杀鸡儆猴的。</p>
回身看看金娘娘，她哭得悲戚，急性子也不讲究从长计议，霍地站起身嚷嚷：“我要见皇上。”</p>
如约劝不住她，只好跟在她身后，从养心殿找到乾清宫。</p>
然而皇帝避而不见，锦衣卫把她拦在了月华门上。那些人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一张死板的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皇上今儿L有外邦使节要接见，请娘娘止步。”</p>
金娘娘气得大喝：“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你们敢拦我？”</p>
可锦衣卫的不屑一顾，顿时让金娘娘自惭形秽。那无声的凝视里，含义昭然若揭，不就是失了势的首辅千金吗。金瑶袀如今在锦衣卫大牢关押着呢，这样情形，还有什么威风可抖，这位娘娘是来自讨没趣的吗？</p>
当然，金娘娘吵吵嚷嚷一阵喧哗，到底引来了御前的掌事。</p>
康尔寿疾步过来，堆着笑脸打圆场：“我的娘娘，这会儿L不成，万岁爷正忙着呢，您还是先回去吧。”</p>
金娘娘隔开了他欲上前搀扶的手，直愣愣道：“康掌事，我等不了。我父亲被锦衣卫抓进昭狱了，我一定要见万岁爷。”</p>
她要往前蹦，被康尔寿拦住了，先前的笑脸子一瞬阴沉下来，但仍极力摆出讨好的声气儿L，掖着手道：“娘娘怎么不听劝呢，奴婢请您回去，是为您好啊。您想，阁老进昭狱，万岁爷能不知情吗，锦衣卫又有多通天的本事，敢随意抓当朝首辅？这是朝中再三商议，才商定出来的结果，万岁爷就是再护短，也不能在这个当口，明目张胆地袒护阁老不是？”</p>
金娘娘白了脸，不依不饶道：“我爹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要被关进昭狱？那地方，是人呆的地方吗？”</p>
康尔寿翻着一双三白眼，干笑道：“阁老的错漏，得让锦衣卫深查。娘娘再等等，等过两天，自会有论断的。”</p>
金娘娘火冒三丈，“锦衣卫罗织罪名的手段，是你不知道，还是皇上不知道？等着他们深查，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