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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2章

新造屋,顾名思义,就是训练新造的地方,在这里授课的多为退役花魁。

新造是花魁的预备役,除却堕姬那样的,其余人往往需要掌握更多才艺,譬如跳舞、譬如吟诗,画作也是门高雅的艺术,更有花魁不以此为卖点,只是将其作为业余爱好,总之,在新造屋能够买到上等的画具,甚至还有国外舶来的新颜料。

日本本土颜料并不是很多,葛饰北斋就很爱德国的“普鲁士蓝”,他一生的巅峰之作《富岳三十六景》中处处可见此颜料的痕迹。

太宰答应给小梅画一幅工笔画,他不想只用黑白二色,美人需要更多色彩来装点。

光是她做花魁装扮时,眼角的一抹绯红,就足以让太宰想了好几种描摹方案。

“!”他被撞了一下,打散了先前的的想法,只到太宰胸膛高的少年龇牙咧嘴说,“对不起,撞到你了,先生。”他装模作样地低头道歉,背挺得不直,做鞠躬态时丑陋又滑稽,鞠躬后他就准备溜走。

太宰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人,他长了张温文尔雅又俊秀的脸,光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此人受到了高等教育,还有点儿浪漫主义。

石次郎正欣喜于自己的好运气,又遇见了这冤大头,哪想到他没跑掉。

“又见面了,小先生。”他说,“我猜你能把皮夹还给我?我答应过小梅,要替她画一幅画,新造屋的女孩子们不太吃赊账那一套。”

石次郎都没看清楚他怎么出手,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只连了层皮的手腕已经被圈住了,他眼神一暗,左手抽出常带在身边打磨许久的匕首,欲往下刺。

“!”

酸麻感顺手腕向上,太宰的动作轻盈且灵巧,差点让他握不住匕首,说是差点儿,是因为石次郎及时调整了身体平衡,他从小混迹街头,是野路子出生,可或许是天赋释然,他很擅长打架,哪怕是受过剑道训练的成年人也挨不过他。

[不行,跟他斗下去没好处。]石次郎想,[他根本不像看上去一样柔弱,可恶,上次难道是故意让我的手的吗?]他随即打消了念头,[开什么玩笑,谁会主动把钱送给别人。]

[总之,和他硬碰硬杠下去不是好事。]想完之后,石次郎就扔下才摸到的荷包,是女人用的荷包,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绣,它的主人当然不是太宰治,而是堕姬。

石次郎扔下荷包,溜走了。

……

蝴蝶忍和富冈义勇进展不错,他们找到了合适的调查路线,满街道的流浪儿化作他们的耳目,这些孩子知道的不比游女少,他们流窜在各家间打工,工作之余听到不少八卦。

此外,有的孩子另做雏/妓的工作,与有变态嗜好的男人打过交道。

他们访问了另外几个街区,富冈义勇受到过太宰的教导,推理思维与他的老师相似,他们从其他孩子口中得知德川有狐朋狗友,也知道他们中有人死于火烧。

[火烧?]

蝴蝶忍想:[这可不是鬼惯用的手段。]

目前为止她并不愿意放弃最早的猜想,德川是死于鬼之手,可火烧这一点似乎在动摇他们的推断。

[又或者,火是血鬼术,还是说有特殊含义?]

黎明到来前,他们终于打听到了阿希,急匆匆赶往她所在的楼宇却被告知阿希不见了。

“不见?”蝴蝶忍道,“可以告诉我们她是什么时候,怎么失踪的吗?”

回答他们问题的女人形容枯槁,她脸颊两侧深深凹陷,只有颧骨挂着皮肉,她对蝴蝶忍的问题兴致缺缺,说话声也死水似的毫无波澜:“今天凌晨突然不见的,不见之前有一个男人一个游女来找过她。”

蝴蝶忍以为找到了线索,刚想提问,就听见游女说:“他们长得都很好,男人留了短发,二十多岁,女人……我没见过她,这条街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女人了。”

“……”

富冈义勇:“是老师。”

蝴蝶忍深吸一口气:“他们走后阿希失踪的?”

“是,阿希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中间……”

“那个女人。”她说,“一起来的游女爆发出了让人惊恐的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千刀万剐了。”

[什么?]

蝴蝶忍与富冈义勇本以为自己能得到些情报,谁晓得太宰的介入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眼见着夜晚即将过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远处地平线上似乎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阳光,他们也感到了黑白颠倒的困意。

“先回京极屋吧。”蝴蝶忍说,“问问津岛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

太宰治在新造屋磨了许久,新造屋的老师都是退役的花魁,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在他看来花期正好,是有成熟风韵的魅力女性。可她们对吉原来说太老了,女性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就像凋零的花朵,各家不可能供应姿色走下坡路的花魁。

这些花魁的道路大多有二,不是嫁入达官贵人家做小妾,就是进入新造屋当女教习。

一与美丽的女性相处,时间就如白驹过隙,飞逝而过,水粉颜料由糙纸包裹,被太宰手提着,回去的路上他还哼着歌。

“易褪花容人易老,绵绵苦雨吾身抛。

朝有红颜夸世路,暮成白骨朽郊原。”

他掌握了很多和歌,早在几百年前和歌盛行的年代,那躺在床上的女人教导他无数曲调优雅的歌谣,说来也奇怪,她的身体很糟糕,肺又常年经受痨病的折磨,唱起歌谣时,调子却很完整。

“要唱应景的歌谣。”她说,“草长莺飞时吟诵万物的生长,夏雨昼夜不息时聆听雷鸣的声响。”她说,“生活是富有情趣的,治君。”

“嗯——”太宰治想,他大抵不是什么好人,被那女人捡到时,他记忆一片空白,蒙受最中正典雅的教育,却总忍不住口吐恶言,说出刀子似的狠毒话。

“你明明天天躺在床上,又怎么会知道生活的情趣?”他看向被称为“母亲”的女人,他的养母。

医师来看过她的身体,母亲的虚弱是自小娘胎中带来的病根,久病成医,她从小喝惯各色苦方,长大后因此成为了不错的女医。只可惜年前起她又患了痨病,以眼下情况看,最多不过活两三年,她连风都不能吹,春日带着凉意的风会吹得她摇摇欲坠,炎热的苦夏令她头晕眼花,秋冬更不用说。

珠世的世界里只有一方庭院,院落中的景象随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不断流转。

“我以前看过。”她温柔地说,“生活的情趣,人生的真谛都流淌在我的记忆中,我想把他们教给你治君。”

她的手白皙而柔软,抚摸太宰治脸颊时像一位真正的母亲:“我想看见你长大,治君,看见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就算不行,就算不行,在我有限的时间中,也想传递给你更多的东西。”

……

眼下是早晨五点,吉原沉睡了,太宰治对女性向来体贴,他可不想打扰游女们的酣睡,蹑手蹑脚推开京极屋的大门。

屋内门窗关得分外严实,当真是颠倒了白天与黑夜,太宰努力放轻动作,还是惊扰到了他人,小枝掀开后院厨房的帘子,见是太宰便说:“您回来了。”

“有什么吃的吗?”太宰含笑问。

“由前一天剩下的饭团,饭团里填了梅子,还有洋果子和果子,是客人送拜谒金时一起给蕨姬花魁带来的。”

堕姬本人对点心果子不感兴趣,同时她又霸道,宁愿点心腐坏、发霉、长毛也绝不分给京极屋的其他人,太宰来之前堕姬专门嘱咐过厨房的人,太宰饿的话就把那最新的点心给他,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将军后裔送来的,要是让太宰吃得高兴也算有点用处。

鬼不需要进食人类的糕点。

小枝拿一个瓶子过来,里面是牛奶冻,送来的人还特意嘱咐要放在院子里,入深秋后一日冷过一日,奶冻放一夜也不会融化。

“说是意国人做的牛奶冻。”小枝不知道意大利在哪,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西洋林立的强国之一。

太宰有一勺没一勺地挖奶冻吃,小木勺往往用来配精致的羊羹。

“真美味。”他捏勺子的方式很奇特,小拇指微微上扬,放他人身上或许会觉得这动作女气,太宰做来却行云流水,“要来尝尝吗,小枝?”

“不用了。”小枝还在忙活,“蕨姬花魁一定不想知道意国奶冻被其他人吃了。”

太宰很快就吃完了,他却不准备去睡觉,反到是看小枝忙碌的背影,她穿的是缝补过无数次的旧和服,好在浆洗得干净,日本人欣赏美人的方式很多,除了正面容颜外,和服领子至头发间一抹雪白的后颈也是美点。

从背后看,小枝是个美人。

“你的脸是怎么毁的。”他冷不丁发问。

对毁容女性来说,太宰的问题实在是太苛刻的,在京极屋中不喜欢小枝的人也有,她们最多骂她丑,却不至于让人讲述毁容的过程。

那太残忍了。

小枝回头,太宰微笑看着她丑陋的脸:“还真没人问过我。”她平静地说。

“我觉得你不是那么难过。”太宰道,“或者说现在没有很难过。”

“因为接受了。”小枝说,“生死命运都是由天定的,对发生的事情只能接受。”

“弱小的人没有反抗的权利,世界不就是这样吗?”

太宰说:“想不到在这还能听见至理名言?”他站起身,向前走两步,细细端详小枝的脸,她的伤口具有多样性,不只有刀割,大创口下是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太宰用指腹摩挲,“先是烫伤。”

“唉。”小枝点头,“是烧过的石头。”

“烧过的石头?”

“比铁的温度低,无法刻下烙印,却足以烫伤表皮,损坏组织。”

“医生告诉你的?你的说法很专业。”

“是的。”她说,“哥哥带我去看了医生,据说是远近闻名的善心医生,医术也很好,他说无法治疗,还说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幸运的是,我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