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要说出这件事, 卫屿在心里纠结了很久。
早在温喻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隐约的水声从浴室响起,隔着毛玻璃只能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清瘦高挑, 纤瘦的手臂顺着水流游走全身, 笔直的长腿比起穿西服时还要更细一分。
半遮半掩的迷雾朦胧,妖物一样牵动着心神。一睁眼就是玻璃上的画面,卫屿哪里还睡得着。
他努力偏过头让视线从那片影子上隔开, 但源源不绝的水声仿佛就在卫屿耳边滴落, 让他口干舌燥。
听到开门的响动, 卫屿连忙闭上眼装睡。
若是灯还亮着,温喻轻易就能发现小学弟脸上僵硬的表情,和演技完全不沾边的表现。
但他没有。
卫屿感受到温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听见那缕似有似无的轻叹,感受到沾染着水汽的触碰。
以及最后落在额头上的,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卫屿一番话, 宛如平地惊雷。
温喻惊诧地抬起头,嘴唇颤抖,昨天的情景从接过卫屿开始回放, 最后在嘴唇停留在卫屿温热的额头时停驻。
红晕从耳根爬到脖颈,羞意和后悔一齐在心头涌动, 温喻感觉自己是被当场抓包的贼。
他尴尬地撇开头, 指甲把手心掐得泛痛:“你喝多了, 记错了。”
卫屿看着温喻,对方却始终躲避他投来的视线, 像是不小心犯错的小孩。
“我没记错。”卫屿一口否认,没留任何情面。
他的话音落下,温喻的脸烧得更红了。
手指紧张地捏着衣服下摆, 温喻从未如此慌张。
牙齿咬住下唇,他端起往日的淡雅,笑道:“也许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抱歉啊,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
话音未落,卫屿伸出手,握住温喻泛凉的指尖。
也许是胃病的关系,温喻的体温总是偏低,好在卫屿的手是热的。
很暖。
“不是碰到。”卫屿放低了声音,靠近那张纤薄好看的唇,眼眸微闭,在上面落下一记温柔的吻。
“分明是,这样。”
卫屿吻的不深。
他全凭为数不多几部观影的经历,仅是肌肤相贴,呼吸着属于温喻的气味就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接吻似乎也不过如此。
卫屿茫然地想。
虽然平和得舒服,却也不像艺术作品里描述得那么激烈……
念头刚冒出的下一秒,后脑忽然被人用力抱紧。
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长主动凑了上来,拥抱着他,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他的身体。
卫屿睁大了眼,难以形容的触感在唇齿间迸发,心脏仿佛不要命般挤压着血液,烧得他浑身滚烫。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迷蒙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
这才是接吻。
*
到达酒店时已经中午,卫屿和温喻简单洗过澡,卸去一身粘腻。
水流冲刷在身上,卫屿看着雾蒙蒙的玻璃,想着外面的温喻会是什么表情。
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卫屿不知道。
但亲都亲了,摸了都摸了……
他还记得那一吻毕,温喻带着凉意的指尖掠过他眉梢,抚摸那道小伤疤的触感。
血液涌遍全身,费可儿发到手机上的内容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他真想一把抓住那抹纤细的腰,撩开层叠碍眼的衬衫,把扣子从第一颗开始解开,剥橙子一样窥视内里的无限春意。
感觉有什么从体内冒头,卫屿将冷水猛地调至最大,迷茫地掩盖心底的冲动。
温喻……
寒冷蔓延过脖颈,卫屿在水声中轻轻念道。
“学长……”
裹上浴巾出来,温喻已经收拾好了他换下来的衣服,把它们装在桶里,打算一起拿去酒店洗衣机里清洗。
看着温喻温润的脸,卫屿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羞耻。
看到他出来,温喻接过浴巾,自然而然地擦拭他湿透的发丝。
透过毛巾,指腹的触感模糊地落在头上,卫屿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看着显示为补习的号码,卫屿抿住唇,小心地看了眼温喻的方向。
接通了电话。
*
江城,卫家集团。
刚敲门进来的秘书看着女董事长难得停下手中工作,对着手机犹豫半天,才狠下心拨下一个长串号码。
号码没有存进通讯录里,却输入得行云流水。
楚檀犹豫良久,眉宇凝重,像是在思考某个几亿资金的重大项目,秘书的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咽了口唾沫。
董事长端正坐姿,深深吸气,而后吐出,用仿佛涨价到几十亿的庄重语气问:“中午吃了吗?”
另一边,卫屿听着楚檀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把弄着被单:“没吃。”
楚檀点头:“喔。那最近天气变化,你注意保暖……”
很快,她就注意到自己是在没话找话。
脱离家庭太久,楚檀实在扮演不来好妈妈的角色。
沉默半晌,她终是换上了寻常的语气,问道:“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这么想。”
“考虑好了。”卫屿的回答快了很多。
他们两母子似乎只适合这种一问一答的交流。
“所以……”楚檀不禁捏紧了手机。
远远地,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还算相熟的温润男声传进听筒,男人似乎离卫屿很近,几乎靠在身后那样悄声问道:“怎么了?”
卫屿别过头去,小声地回了一句:“我妈。”
多半是那位学长了。
楚檀心底了然,装出浑然不知的模样;“那人是谁?”
“寻常朋友而已,跟妈你没关系。”
“真的么?”楚檀指尖敲击桌面,调侃着:“你那么急着辩解,我倒觉得有问题了。”
卫屿被呛得一顿,一身白衣的温喻就站在眼前,手上拿着刚换的新毛巾,安静地等待他结束电话。
听着那侧楚檀的调笑,他连耳廓都臊得温热,恼羞成怒道:“你再啰嗦,就不用来看我的比赛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时候也不早,记得早些吃饭。”
楚檀挂断电话,手机里随之收到一条短信,里面写着公司比赛的时间和地点。
她记得进程连十六强都没有开始,新人组更是最不受待见的战队,但里面只给出了一场比赛的资料。
决赛。
这是决赛的邀约。
楚檀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真不愧是她的儿子,像极了她。
熄灭手机,楚檀这才抬头看向在办公室等待已久的秘书,嘴角还挂着丝尚未褪去的暖意:“什么事?”
那缕笑让楚檀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眉眼弯弯,仿佛一汪温和的泉。
秘书身子轻颤,像是窥见什么秘密那样低下头去,递出手中册子:“董事,业内几家相熟的设计公司邀请您去参加慈善晚宴,这是请柬。”
楚檀主要的经营目标是实业,于设计公司偶有交流,但算不上频繁。
她低下头,看着那张黑金色重叠相交的庄重纸张。
真不愧是设计公司发来的请柬,排版合理,纸页上还有一个拉扣解开的小设计,让整张请柬的格调上升不少。
楚檀没在意这些,目光在那位列下方,小小一行的长河设计公司上停驻。
注意到她的视线,秘书跟着看向请柬。
长河设计在国内算有名气,但到了国外,地位就一落千丈,在无数外国豪强的晚宴上只能位列中流,对于集团而言不算值得相交的对象。
可楚檀却默默合上了请柬,在纸上轻划一道。
“安排行程吧。”楚檀说,“回复他们,这次晚宴,我会去的。”
*
看着卫屿收起手机,温喻把风筒接上,无比自然地继续吹干卫屿的头发。
温喻调节着吹风机档位,暖风柔软地倾泻而下:“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挺好。”
“啧。”卫屿心中难以言喻地喜悦了瞬间,很快又压下眼底暖意,冷冰冰地回了句没有。
温喻倒也没反驳他。
男人只是低头看着卫屿,手压在小学弟脑袋上,白皙的指缝间冒出根根直立的黑发,像是石缝间兀自生长的草叶。
倔强又顽强。
像卫屿这样的人,无论去到哪儿,总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野蛮生长。
忽然想到了什么,温喻抿起唇,眼神复杂。
注意到学长突然没了动作,卫屿抬起头看他,一双黑亮的狗狗眼轻眨,没有说话,眼底却挂着不加掩饰的关心。
温喻敛起眸,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往常的模样。
他拿起手机,朝卫屿挥了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不要让他们在餐厅里等急了。”
什么他们?
卫屿愣了一瞬,才忆起这趟旅程的真正的目的。
狗崽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从温顺的懵懂转化成不耐的烦躁,情绪外露得明显。
温喻重重挠了把卫屿乱成杂草的头发,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笑。
*
当温喻和卫屿两人来到餐厅时,战队其余三人果然全部到场。
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句号都坐在位置上,真正意义上的齐聚一堂。
“你们来了。”注意到他们,熊平主动招手。
卫屿凑上前去,平淡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