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无赖在你

星落还未及转身离去,听见陛下这般说,扬头看去。

这人生的好看,却占尽了巧方儿,陛下便是如此。

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眉眼生的蔚然深秀,他此时向着她微微笑着,眉梢眼角边上仰起来,连带着眸中的星子也熠然起来。

星落仰着头,视线同他相接,空气里没来由地像是迸出了花火,在涳濛的雨色里四溅。

陛下却知她一定不会有回应,唇角轻仰,便坐回了帝辇。

于是,随扈的护卫们都动了起来,跟随在陛下的车驾后,一长龙似的往南去了。

不知怎的,星落有些细微的失落,可她向来豁达,想到能同世仙、静真一同漫游帝京,转瞬便又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上了那辆马车。

圣旨上虽然没说尽,却另有官员接驳坤极军,祝九匡便领兵往西定大街禁军驻扎之地而去了。

星落自领着世仙、静真,一路由自家哥哥黎立庵护着,乘着马车过小巷、穿大街,一路到了国公府门前。

因爹爹已回狼牙关任上,门前只有祖父、祖母携着娘亲、婶娘等人等着,见星落穿了一身戎装下了马车,倒让家里人看了个稀奇,一路搂着抱着的牵着的,就进了家。

家里花厅摆了酒席,世仙同静真被领着去更衣,容夫人思女心切,这便亲自为女儿沐浴,刚拿澡豆子为女儿搓了搓细嫩的手臂,就见女儿盯着她的手,大呼小叫了一声。

“娘亲,您这手是怎么了?怎么这般黑?”

容夫人被女儿的大呼小叫吓了跳,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正要斥她一声大惊小怪,女儿却捧着她的手,凄凄地说:“娘亲,女儿走之前,您说要为我亲手置办一床蚕丝被……您的手,莫不是被晒黑的?”

小女儿泫然欲泣的,容夫人有点心疼又有点尴尬,不自然地把自己的手从女儿手里抽回来,继续为她擦肩背。

“娘亲近来点儿背,坐花厅总输银子,就去玻璃花房摸了几日麻将,赢倒是赢了几把,人也晒黑了,得不偿失。”

星落:“??”

她面无表情地在浴桶里拍了拍水面,击了自家娘亲一脸水花。

容夫人气得拍了一下女儿的背,下手并不重,可女儿却凄艾艾地仰起了一张小脸,上头也不知是水还是泪,可怜又可爱。

容夫人一惊,忙抚了抚女儿的背,有点儿慌张,“娘的乖宝,没拍疼吧,哎呀哎呀,娘亲下手重了哈,娘亲揉揉。”

星落却一下子揽住了娘亲的脖子,呜呜地哭起来,“娘亲我不疼,女儿就是想您了。”

她呜呜地哭,弄了容夫人一头一脸的水。

“前几日,女儿不小心跌进了山谷,脚扭伤了不能动,那时候夜深人静的,不知哪里就能蹿出来一只狼,保不齐就把女儿给撕了。那时候女儿就想您呀,我要是没了,您该有多伤心啊,那么招人疼的一个小闺女,您上哪儿还能再找一个去?眼下还好,万一您七老八十了,身边儿没个闺女服侍您,您该多难受啊——”

容夫人哪里知道自家女儿这一回上山,还出了这档子事,心里头一下子就绞痛起来,她把女儿搂在怀里,拍了拍女儿的背刚想出声暗卫,就听女儿又哭起来了。

“女儿就想,您那小库房里还有百十盒头面首饰、金银珠宝什么,女儿要是没了,往后就戴不成了!实在太可惜了,想起来女儿的心就好痛,所以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好好活着——”

容夫人又心疼又好笑,把女儿从自己的身上扒拉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女儿仍是细皮嫩肉的,又把她的脚丫子从水里捞出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瞧你这点子出息。”她嗔了一句,叫丫头拿棉巾过来,擦了擦自己的头脸,“娘的小闺女啊,往后就别山上了,娘亲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一回娘亲本打算过几日就去仙山上陪你,未曾想,青鸾教一叛乱,你竟回来了。”

她说起夫君来,“青鸾教在栾川造反,你爹爹放心不下你,派了五百护卫去接你,将将到了老君山,却说你跟着什么坤极军走了,这五百号人就在后头追啊追,一直追到了帝京,这会儿在京郊驻防,你二哥过去了,估摸着明儿就回牙狼关了。”

星落哦了一声,“怪道方才没见着二哥。”她问起文安侯府的事来,“娘亲,女儿走的时候,帝京城里到处都是女儿的传言,现如今如何了?还有辜家姐姐,她那一日特意来同我说了决绝的话,我现在心里还不好受……”

容夫人叹了一息,唤丫头拿来棉巾,为女儿擦拭,再为她穿上了衣衫,牵着她入了寝居,在床榻上坐下了。

“这又是一桩子麻烦事。”她蹙着眉,把女儿的小脚丫塞进了被里,“帝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是太皇太后娘娘给压下去的。陛下不在,太皇太后娘娘监国,你家爹爹领了北蛮的细作,进了大理寺,大理寺押后不办。你祖母就进了趟宫,太皇太后娘娘便亲自出宫,进了大理寺公开审理,当时就还了你的清白。这些风言风语便渐渐地消散了。”

她说完,还是有些意难平。

帝京里的百姓虽明面上不敢议论了,可私底下还是照说不误,甚至有些人还模棱两可地说起了天家的不是。

至于那文安侯夫人,仍是一贯的生人勿近的模样,倒是文安侯府的辜家姑娘,却登门道了歉。

容夫人回忆起那一日的事儿来,“这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儿。陛下着人连夜带回了什么还阳草,还带了一位神医来,第二日就将辜家那小子的病给治的明明白白的,说是再修养些时日,身子就康健了,什么少了四十年阳寿什么的,全是危言耸听。到了第三日上,辜家那姑娘却亲自上门致歉了,知你不在,还有些失落。”

星落这下有些泪目了,耷拉着嘴角道:“辜家哥哥的身子能治好就再好不过了,辜家姐姐说的那些话,我是不曾放在心上的。”

容夫人却继续叹气,“眼下娘亲最烦的,却是你二哥。你可知你二哥和谁好上了?”

星落啊了一声,挑着小眉毛,“这个问题好犀利,女儿要动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了。”她转着脑筋,忽然眼睛一亮,“莫不是辜家姐姐?”

容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这般聪颖,旋即便点了点头。

“你二哥说是什么诗社上识得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那一日辜家姑娘上门寻你,正撞上你二哥,这不天雷勾动地火,俩人就好上了。”

星落却由衷地高兴,“我二哥木头一般的人,竟能被辜家姐姐瞧上,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辜家姐姐多可爱啊。”

容夫人倒也赞同,也为自家儿子分辨了几句,“你二哥也不差啊。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亲,可那一位侯夫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娘亲实在是不想同她有什么来往。”

星落就劝她,“女儿家离别了爹娘,嫁到咱们家里来,多委屈啊。您也说了低头娶亲,那就彻彻底底地低一回头又如何?”

容夫人到底还是想不通,这事儿便按下了,又问起陛下的事儿来。

“今早,宫里传下了圣旨,将坤极军的虎符赐进了府里,闹得你祖父祖母头大,在书房里正吵架呢。”

星落啊了一声,怔忡道:“陛下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我还没答应他要当皇后呢。”

容夫人听着女儿的话音,觉得有些稀奇,“这么说,陛下征询过你的意思?”

星落裹在软被里,下巴颏抵着被角,愈发显得楚楚。

“嗐,陛下他三日一追求,五日一表白的,女儿都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