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萍表情不变, 随手扔给他另一个竹筒。
米卫国打开瞅了一眼——清水,还泛着一股子蜂蜜特有的香甜味。
他赶紧一口喝了。
呼,果然蜂蜜就是甜啊, 尤其是在刚喝了一筒不知道是啥的苦不啦唧的东西之后。
入口沁甜, 香!
他还在认真回味,眼前又怼来一只竹筒,也不知道她之前藏哪的。
冯秀萍:“甜吧?”
米卫国点头如捣蒜:“甜。”
冯秀萍:“还要不要?”
米卫国意识到不对劲, 迟疑道:“呃,要……要吧?”随后不安反问:“不是,妈您要干啥?”
冯秀萍面无表情,朝后面看到婆婆就窘得脚拇指头抠地的苏芫道了句:“阿芫你带着福福进屋, 我有句话要跟老三说。”
苏芫又窘又慌,闻言便赶紧带着福福转身进了屋。
屋外。
冯秀萍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可闻:“黄莲,苦胆, 莲子心,苦瓜, 薄荷……”报了一串又凉又苦的药品来。
光是听着,苏芫嘴里就泛起了一丝苦味。
紧接着, 便又听到冯秀萍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这些东西, 老三你一口口给我喝干净了!一天天的啥也不是,阿芫白日里上工累得要死,你不说帮她, 还尽折腾她!这些东西给你喝喝好好清清你的火!还有, 从今儿起,你就给我睡洗澡间去,没有阿芫的同意, 不许上炕!”
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就随手自院门边抱起一把扫帚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米老三——
“!!!”
“???”
“…………”
米卫国内心咆哮三连:
不是,妈您要干啥??
是我理解的内意思不?
可是妈您这管这么多是不是太宽了?!福福都多大了您还这样管让人很尴尬啊?!
但是面上却是屁也不敢崩一个,捏着鼻子就把那筒又苦又凉的东西往嘴巴里灌。东西刚一入口,他就想眉皱——不行,想yue。
接着就见老太太将扫帚往地上一墩,米卫国瞬间想起来小时候被家法的恐怖,只得咬着牙,泛着泪,一口又一口,咽得十分上头……
冯秀萍也不催他,反正这东西,早喝完早不受罪,晚喝完一直受罪。
好不容易灌完,米卫国感觉自己一条命都去了大半。原本昂藏轩扬的七尺男儿,这会儿抖着腿,气若游丝:“妈,您还有啥吩咐?”
冯秀萍:“没了。你先走,我进去跟阿芫还有几句话。”
米卫国一惊,顿时拦在门前:“不,不是,全是我闹芫芫的!不关芫芫的事!如果还有苦汤,就全给我喝了吧!”
说完眼睛一闭,一脸的舍生取义大义凛然。
冯秀萍被他这一番作派给气乐了,手中扫帚一挑:“起开。”
就将人拨走,然后跨步进到屋内,语气瞬间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阿芫~把福福抱给老三,我们娘儿俩说说话~”
米卫国:“???”这还是他那个说话如响雷的亲娘么?!别不是被什么人装的吧?!
还不等他琢磨完,福福已经被人塞出来,他一把接过闺女:哟,有些沉手,最近又长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房门就“啪!”地一声,被他老娘无情地闭上。
米卫国:“……好吧。”然后乖乖抱着闺女去外面等。
屋内。
苏芫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有股子火,从她的脚底板子一直烧,一直烧……一直烧到脑袋顶都冒烟了,还在烧。
冯秀萍走过去,定定地看着已经羞成一张红布的三儿媳,长长地叹了口气。
“芫哪……”冯秀萍那双粗粝的手抚上她的手,“我知道,妈这样管得有些过于宽了。可是早上妈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管一管。你一个人孤苦无依嫁到我们家,我就不仅仅是你的婆婆,更是你的妈妈。”
“看着你,我就跟看着我自己亲闺女一样。”说到这里,冯秀萍又恍了下,当初她多宝贝她的小闺女呀,可惜,造化弄人,她的闺女早早夭折了。那往后,她便总看着别人家的闺女羡慕,十分希望自己闺女也能健康长大。
以至后来有了儿媳妇,她就格外疼媳妇;有了孙女,她就格外心疼孙女。这事在别人眼里是怪,在她心里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尤其是你,吃的苦又多,人又善。当初老三跟我说要娶你的时候,我就让他发过誓的,这辈子不能欺你负你……”
一番话,听得苏芫心里大为震动,她竟然不知道老太太背地里还做了这些事情,一时整个人都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冯秀萍继续道:“你现在白日里上工,夜里就一定要休息好。他今天还好,还知道帮你请个假,所以我才只是让他搬去洗澡间睡一段时间好让你清净清净。按理说,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白天劳累一天,回来还要被那臭小子欺负,我这心里就十分不得劲。你也别怪妈横插一脚,妈这是为你好,等往后你们有钱了,如果还想在饭店做,就去镇上赁间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他每日来回跑就行。他一个糙老爷们儿,跑跑就当锻炼身体。”
苏芫:“……”虽然很窘,但是心里又有点暖是怎么回事?
最后,冯秀萍又补了句:“总之,你别怪妈就成。一切有妈看着呢,妈绝不让老三欺负你!他要是敢负你!我就敢把他赶出家门!我们两儿做母女!!!”
说完,她就起身出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你别老是心善惯着他,都给他惯成什么样儿了?”
苏芫怔怔地,直到人走到门边,她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冯秀萍:“妈!”
她脸上的羞涩早已褪去,只余感动的表情:“这辈子能给您当儿媳妇,是我最大的幸运!”
冯秀萍笑眯眯:“你不怪我就成,啥幸不幸运的,妈还说是妈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得了你这么个儿媳妇,以及福福那个乖孙女呢。”
然后感慨地拍拍她的手,“好了,今儿好不容易歇一天,你们两口子去玩吧,福福交给我。”
两口子目送着冯秀萍牵着福福有说有笑地离开,直到走得人都看不到影儿了,米卫国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苏芫:“妈没说你啥吧?”
苏芫一脸沉痛:“说了。”
米卫国一惊,顿时以为她在老太太那里挨批评受气了,赶紧开口小意安慰:“唉,妈那人就是那样,脾气上来了连爸都揍。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后我再打到东西,就不给她送!谁叫她欺负咱的!”
苏芫拖长了声音,虚眼看他:“哦?真的?”
米卫国并指起誓,“真的!比真金还金!”
苏芫“噗”展颜一笑,米卫国心里刚松一口气,就听妻子坏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米卫国同志,你完了。你这话我已经记住了,我一定会告诉妈的。”
米卫国:“???”
苏芫得意洋洋:“妈说叫我不要由着你的性子欺负,要你在洗澡间里睡两天好好冷静冷静。还说如果你敢负我,她就跟我是母女,把你赶出家门!”
米卫国苦从心来:“……???!!!”
妈!我还是您亲儿子吗我?!
*
夫妻俩说笑着出门,锁门的时候又发现被耿翠翠别在大门上的纸条。苏芫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字迹潦草,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之前老先生教给她的菜谱。并且十分奇怪的是,明明苏芫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菜谱,但是林琳却记得十分详尽,甚至有些细节苏芫自己都不记得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芫一怔,看着纸条最末匆匆被人补上去的一句话:“这是我在林琳书里发现的——耿翠翠。”
夫妻俩面面相觑:“林琳这是想干嘛?”
苏芫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米卫国贴心地牵着妻子的手,心疼道:“想不通就不要想,实在不行,我明儿直接去趟省城,在华联水果罐头厂去摆摊卖你的樱桃酱,我就不信,我守在那里还碰不到殷山海!”
殷山海目前任华联水果罐头厂厂长兼技术指导,之前还曾经想在青羊镇建分厂,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是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苏芫失笑:“你还敢去人家厂门口摆摊?也不怕被人抓起来说你投机倒把?算了,再想办法吧,不过是这林琳把我的菜谱偷去了而已。”
她安慰着丈夫,心里却是随着述说越发不安:她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跟人透露过菜谱,当初老先生教完她,就当场把菜谱焚烧殆尽。
可为什么林琳还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心里怀着重重疑虑,夫妻俩踏进了张三儿的黑市。
今天来得晚,黑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三儿看到两人顿时眼神一亮,就跟看到观音座下的招财仙童仙女一样,笑眯眯地迎上来:“呀!米三哥!我正想着今儿要找趟你,你这就来了!有啥好货呀?”
米卫国左右瞅瞅,将人往角落一拉:“进去瞧?”
张三儿顿时来了兴致,他还从来没见米卫国这么躲躲藏藏过,瞬间明白他必是搞到了大好货。
张三儿赶紧吩咐看门的老婆子,叫人把市一关,待人群走尽之后,这才带着两人进了里间小屋。
“啥东西,快给我瞧瞧!”
说着,张三儿就迫不及待探头往米卫国身后看去。
米卫国放下背篓,先是掏出来一堆野鸡。
张三儿一愣,有点失望:“就这?”
“别着急,在底下呢。”米卫国存心逗他,在背篓里摸啊摸,摸半天十分郑重地拿出来解开:“别急啊!这就来了!来了……”
然后将张三儿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之后,这才“哗”地一下,张开口袋!
张三儿压着激动赶紧探头一看——“嚯!好大……呃,一袋……呃,兔子?”
张三儿感觉有些无语,捶了米卫国一拳:“你说为了你我把市都提前关了,你就给我来两袋野鸡野兔?不厚道啊兄弟!”
米卫国笑:“别慌嘛,真的还有东西。”
张三儿已经断定他是在逗自己玩了,意兴阑珊转身就走:“行了行了,别玩我了!你自己算账,钱在哪里你知道的,我出去收东西!”
米卫国将背篓往他跟前一挡:“真的,别走嘛。你要走了,那我这东西就送收购站了啊。”
“送就送呗,不过是兜子野鸡野兔,大路……”说着,张三儿眼角余光一撇,顿时舌头都直了!
“……货而已。”
“卧槽!卧槽!卧槽!”
张三儿跳着脚一蹦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艹!大哥你这是在哪里挖的?!怕不是把山参它祖宗给撅了吧?你这也太猛了点吧!!!”
张三儿一把扑在背篓上面,再也不说什么无所谓的话了:“艹!大哥,你知道前儿有人来找我,说想买上等山货,然后一只拇指粗的参,就给我开出了多少价吗?”
米卫国被张三儿的反应搞得一愣:“多少?”
张三儿张开手掌,翻了翻:“这个!”
米卫国迟疑:“五十?”
张三儿:“嗐!不是!这个!”然后又翻了翻手掌。
米卫国:“那……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