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面色一凝。
“咔”
短笛的音孔开裂。
剑尖刺透。
姜穆手持短笛,转下了音孔,也转下他的剑锋,不容置疑。“你以为我是谁。”
沉默良久,叶翔道,“小何毫无音律天分。”
五音不全。
能同有笛音书意,四人唯有石群。
针上三绝,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剧毒,未曾听过解药。如此轻易解毒……实不是曾经的小何可以做到。
心性变化可说是顿悟,但医术音律天象,他实在无法劝服自己,仅是生死一遭,会让他学会这许多本不善长的东西。
偏偏他又太过坦荡,让人不忍怀疑。
眉眼动作,细微眼神,明明天差地别却又似乎都有着小何的影子。
他自认了解曾经的小何,却看不透如今的萧瑾。
姜穆面色不变,又似是早有预料,“所以,叶兄可记得,一年前何方已死?”
“是吗?”
“……”
“你呢?”
“这是一年后的萧瑾。”
一朵嫁接在蔷薇上的花。
一个存在于命运分流中活着的可能。
“……是吗。”叶翔垂眸。
“若伤他们,我便杀了你。”
姜穆笑了笑,并未做出正面的回应,“叶兄觉得,颍州可好?”
“……”
“石兄也觉得好。”
“……”
“高姑娘也觉得好。”
“……”
城西木匠铺与他刻观音像的张叔很好,瓷窑里烧像的陶匠很好,街头小摊买饼的阿婆很好。
在颍州,活着的人,都有活着的意义。
这是久违的宁静。
对杀手而言更是如此。
叶翔收回了长剑。
“为何不躲?”
方才,的确是冲着要害而去。
“莫非你真要杀我?”
“……”
“所以,何必要躲。”
叶翔:“我不善音律,你继续吧。”
姜穆将残笛插在腰间,袖中一滑,又落下一支相似的短笛。
笛音幽咽怅惋。
长剑随意扔在一边。
叶翔靠在亭柱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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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从凄婉转至凛冽终至平和。
平和么?
叶翔睁开眼,望着茫茫月色。
但愿他们,都能得到最后的安息。
……
律香川的离开并未在府中引起太大波澜。
翌日,石群伴高寄萍自府外回来,众人默契的忽略掉了昨日孙府来客。
默认是送还粮种又匆匆离开了。
柳旭养了半月伤势,若非柳家那些少年非要他再多躺几日,他醒来时就要出门去巡守颍州了。
姜穆当时来看他,柳旭对他说,“先生,我要去巡卫州城。”
姜穆看着他,州府上下都希望他劝劝他,姜穆却没劝,反而点头了。
连同清毒和养伤,柳旭在府中呆了半月,最后师弟们实在按不住他,才千叮咛万嘱咐派禁闭半月的叶荀香随他出门去了。
州府萧大人不常出手,但他们都很清楚,那人除了治理府衙破案之外,医术也相当厉害。半月也足够叶师兄恢复了。
一年相处,柳旭隐隐觉得,即使江湖上被推崇为回春圣手的那位,也不见得就胜过萧知州。
毕竟城中药堂几位大夫,没有不前来请习的。
柳旭作为水月山庄大弟子,备受众人看重。他天资不错,年少游历,“清云剑”名满江湖,本人又是山庄庄主亲缘,若是不愿来此,州府必然不会强迫。
但如今看来,当时一时冲动的决定,其实相当幸运。
水月山庄传承多年,心法早已定型,习武之人修习,难免遇到瓶颈。知州未习水月心法,却知武之一道,万变不离其宗,照面之间,便能看出他人进境,指点迷津。柳旭在此只短短一年,武艺长进更胜从前多年修习。
倘使知州能够习武,想必天纵之才,毫无心境之忧。
也许是拥有一些,便注定要失去一些。
但知州不习武艺,也无碍他的出色。毕竟能如他一般博文广知者,世人恐无其二。
故此,留在州府,并不只是水月山庄的决定,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受伤之时,柳旭想了许多,是否后悔来此。到最后,想到若此时是知州大人,他会怎么想?他会救人吗?他会后悔吗?
不会。
这一点竟如此的明确。
那一瞬间,柳旭似乎理解知州孜孜不倦日日辛劳是为什么。
因人的性命就是如此,如此的轻易,不知何时便脆弱的消亡。
有限的生命的确无法做到无限,但有限的时间里还是可以做出尽可能多的改变。
颍州稳定一些,于是蜂拥来此的民众,便能多活一些。
他的漏刻里,一点一滴都是脆弱的生命。
所以他们看到月至中天,书房依旧灯火明亮。
烛火照亮的不只是那件书房,也是颍州为中心那个充斥着杀戮的江湖。
柳旭原以为他会死。
他后悔了。但再来一次,还是相同的选择。最后他想真的无法见到日后的颍州也无妨,因徇香还能见到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