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聪明人, 永远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真正的聪明人,也永远不会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在孙玉伯的眼中,以前来孙府搞刺杀的愣头青, 无疑是个蠢人。
凭着一腔热,毫无准备和经营, 就冒冒失失闯进孙府。
他孙玉伯纵横江湖多年, 难道会没有一点底牌。且不论孙府明里暗里的护卫,就算只有他本人面对,他也自信姓何的年轻人不可能对他造成一丝半点的伤害。
按道理来说,一个杀手,当日叫他逃了已然是孙府一大失误。在他重新踏入府门的那一刻,他就应该踏入延了日子的阎罗殿。
但孙玉伯却没有这么做。
年轻人的逃脱是他一时未曾想到的。如此一个愚人, 以孙玉伯纵横江湖多年经验,背后必然有一个指示者。孙玉伯只关心这个真正的对手,对出头鸟的生死,却并不关心。在他逃脱以后,孙玉伯也曾好奇, 律香川的手下, 孙府插翅难逃的地牢中,他究竟如何逃得生天?是否是有同伙相助?
但这一次收到这份端正的拜帖。收到这个来自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萧瑾的拜帖,他有心看看。
此人在江湖声名鹊起, 却并不像寻常新秀那般是因年少有为武艺精湛。
或许更准确而言,他是在整个南境声名鹊起。因一年前他一场谈判, 舌辩之才为官府夺回蔡颖寿三州, 半年前春考高中榜首,三月前驱逐金虏,清理匪寇, 开仓放粮,安定流民,精准利落的控制住了三州局势。
可说淮水一线的稳定,全寄于这位颖寿知州身上。
当然,得罪的人愈发多了。近来江湖上有一半传说颍州知州为仁义大方最是君子,还有一半传说是毫无道义朝廷鹰爪。
算起来,似正是萧瑾上任颖寿知州后,易潜龙对他抱怨的就多了。
只因原本在淮水上混着的,在萧瑾招抚加镇压之下,大多重归渔猎。只有些不甘心的,奔逃出外,结果奔到长江与潜龙堂起了冲突。
故而孙玉伯听说过萧瑾的名字。
只不曾想到,这个如今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状元,却是之前闯过孙府的杀手。
既有经世之才,却又是个毫无章法的杀手。孙玉伯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二者之间一种奇异的矛盾感,但见过之后,他又觉得如萧瑾之人,本该就是如此,实在想不出这种矛盾的答案。
毕竟世上又有几人,会信现实中有还魂这般天方夜谭。
萧瑾带给他的,是一种久违的危机感。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想要发动虎组,将此子就地诛杀。但种种顾虑之下,终究与他相谈。
姓何的没有后手,孙玉伯却不愿意一厢情愿的以为萧瑾没有。
他明显是一个沉着冷静之人,也同样的具有决断力。古语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萧瑾的确是一位特别的君子,若一日他立于危墙之下,那么只能说明他有把握在他站立之时,危墙不倒。
此次相见,他能够感觉到,萧瑾与他从前见过的江湖人都不同,他也隐约明白了此人是如何夺回三州并直接获得颍寿州满城赞誉的。世上许多人被人赞美聪明,被人赞美容色,被人赞美无私,被人赞美仁义,但大多数都只是人为了获得自我满足并借以谋利的一种表象。萧瑾是不同的。
高官厚禄,富可敌国。对他而言恐怕也没有什么特别。
正如他来时,不认为自己是秩比二品的官员,也不认为孙玉伯是家财万贯的江湖巨鳄,不卑不亢,诚恳而平静。
他来,是因颍州百姓需要他来。
立于危墙之下,自是因要修补此墙免了他人日后祸患。
他人这么做,或为加官进爵,或为收买人心。而他这么做,是因他想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