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二合一)

“他现在……”楚净川看着李净姝的神色,抿了抿唇。

“我们就是为了沈将军来了,”路修远接着他的话道,“那些将士都是你缝起来的?”

李静姝点了点头,“你们说是为了沈将军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将军他……”

路修远点了点头。

李静姝就懂了,她倏然就笑了,眼角笑出了眼泪。

她早该知道的,那皇帝又怎么会放过沈将军,是她太天真。

她大笑几声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倏然,一丝血迹从唇角流了出来,殷红又刺眼。

楚净川:“李姑娘?”

“带我去吧。”李静姝说。

路修远看着她似乎马上就能倒下的身子骨,“你的身子?还能支撑吗?”

她摆了摆手,“我没事。”

普通的缝尸匠本没有什么忌讳的,可李静姝不同,她消耗的是自身的气数。

她想让那些将士们能安心的离开,就把他们斩断的残肢一点一点儿的缝合起来,连带着他们被斩断的灵魂。

然而,她为了那些兵士消耗体力太多,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楚净川心中倏然又一丝不忍,她为了别人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她的身体已经如此,看完沈将军之后,恐怕性命不保。

他站起身来,“你……”

“走吧,”李静姝目光看向缚清,“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楚净川闻言,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刺的他难受。

她转头看向缚清,声音温柔道:“咱们一起去看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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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那一刻,路修远又恢复了女装的容貌,李静姝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问。

沈奕白的帷帽已经被摘掉了。

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原本在一旁吵闹的恶灵倏然消了声。

一直浑浑噩噩的缚清来到沈奕白,突然喃喃的张了口,呢喃不清的说了句:“将军……”

恶灵们齐声哀嚎,哀鸣声似乎要把幻境震碎。

楚净川这次没说什么。

路修远同他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

牧芸瑾哭的稀里哗啦,同那群恶灵一起哭,嘴里一直嚷嚷着对不起,要是提前知道,绝对不会捉弄你们。

何苇航手握成拳,骨节泛白,他目光哀凄的看着沈奕白,他看着沈奕白眼角倏然流下一滴血泪。

那颗泪像一根针,扎在何苇航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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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姝起针的那一刻,一直紧闭双眼的沈奕白睁开了眼。

他看着何苇航先是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一旁鬼哭狼嚎的恶灵。

他认出了,那帮灰头土脸,肢体不全的恶灵是同自己奋勇杀敌的将士。

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缚清眸中逐渐清明,他看了李静姝一眼,眸中似有千语。

李静姝嘴角惨白,却对着他笑了一下:“去吧。”

缚清紧皱着眉,他缓慢的扭过头,猛然对着沈奕白跪在地上:“将军。”

沈奕白看向缚清,又看向一旁的将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缚清眸中泪光斑点道:“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原本还在鬼哭狼嚎的恶灵倏然消了音。

半晌,他们齐声,像他们在边关时一样,吼道:“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气势震天,声音一同从前。

沈奕白目光一一扫过那群将士的脸,这里的每一张脸他都格外熟悉,半晌,他喉中哽咽,缓声道:“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1]

话音刚落下,将士身上煞气变得稀薄,片刻之后,倏然消散了。

他们身上的伤疤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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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升腾,朦胧间他们脸上露出笑意来,对着沈奕白挥了挥手。

见了你最后一面,我们也要走了。

缚清也站起身来,他对着沈奕白又拜了一下,“将军,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副将。”

“兄弟们一直在这里等将军凯旋归来!如今见你一面,我们……也该走了。”

再见。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2]

只愿下辈子君主开明,盛世昌平。

缚清将头深深的磕了下去。

然后,他站起身,看着李静姝苍白的脸色,一句话未说,缓慢的抱住了她。

他低头虔诚的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接着,他的身体同那些将士一样,慢慢的变得虚无,最终烟消云散。

楚净川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本该凉薄清冷的眸子,如今却覆了层别的东西,在他眼里变成一汪深水。

路修远侧眸看着他,半晌,伸手遮在楚净川的眼前,声音带了安抚的味道。

“看不了,就别看了。”他说。

他知道这个人最为心软。

楚净川看着眼前修长好看的手,没有动,只是问道:“世道……便是如此么?”

若是如此,他们所修的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这些生离死别么?

“不是,”路修远感觉到楚净川的睫毛在他手心扑闪了几下,挠的他心里有些痒,“世道没有错,错的是人心。”

话音刚落,幻境破了。

众人依旧站在忘川的街头,风吹树叶,一轮明月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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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姝将缚清的尸骨带走了,沈奕白同一伙人道别。

楚净川问他们去哪里。

“那里都行,”沈奕白看向何苇航说,“最后的时间,我向同苇航到处看看。”他眸中含了歉意,“之前说好了的,我却一直奔赴在战场上,如今不想食言了。”

何苇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的身体……”

“没事,”沈奕白眉眼弯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楚净川道:“替我谢谢云仙师,还有……”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感谢地话太苍白,却又没有别的话能形容,最后道:“谢谢你们。”

他同何苇航一同俯身,朝着楚净川一行人行礼。

楚净川亦还礼。

两人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那一团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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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峰山,再听到两人的消息已经是数月之后。

楚净川在坐在树下的小石桌上,陪着云尘生下棋,云尘生声音很淡,稀疏平常道:“何苇航出事了。”

楚净川执棋的手一僵,抬头道:“怎么回事?”

“我给沈将军输的灵力只能支撑他三个月的时间,”云尘生在棋盘上按了颗黑棋,“何苇航将沈将军安葬好之后,拿着那把鬼头刀,独自一人潜入了皇宫。”

楚净川重复着他的话:“潜入皇宫?”

他想替沈奕白和那八千军士报仇?

以一人之力,无疑是蜉蝣撼树,是存了死志吧。

“皇帝受了伤,”云尘生说,“何苇航拒捕,乱箭……”他说到这里,凉薄的眸子闪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穿心而死。”

何苇航从没有后悔做这个决定,他胸口插满了箭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眸光逐渐涣散。

他说:“对不起,奕白,我食言了。”

他答应过沈奕白,要好好活着,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嘴里咳出血,视线越来越模糊,喃喃道:“奕白,别生我的气,我这就……咳咳咳……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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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净川垂着眸子,将白子下在中央,问道:“师尊,我们修道的……是为了什么?”

仙门不可插手凡间事,他们只能看着芸芸众生在泥地里打滚,却不能施之援手。

他们化去这些可怜人的煞气,阻止他们在尘世做恶,对于恶的源头却又无计可施。

云尘生抬眸看着他。

须臾,他将棋盘幻化,棋盘上生长起了万物,接着四季交替,寒来暑往。

他长袖轻扫棋盘,“你看到了什么?”

楚净川看着棋盘,“天地——万物。”

“川儿,”云尘生手一挥,棋盘又恢复原本的模样,他道,“天地之间,万物都是沧海一粟,我们可不过是蜉蝣而已。但是,万物却可以在时间的洪流经久不息,为什么?”

说完,他一挥长袖,又催发出一颗小树芽,小树芽很快长大,成了参天大树,可又是须臾,参天大树开始枯败,腐烂,最终倒下。

“你看,” 云尘生说:“万物同这课大树一样,一切皆有定律,非你我能够阻挡的。”

“这就是,我们要守住的道。”

楚净川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棵倒下的大树,觉得心中有什么认知腐烂了,恶臭熏天。

他抿紧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