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眼前的是一个“液体人”, 那对面的就是一个“固体人”。
他一举一动都很僵硬,就像身体压根就是石头做的。
张嘴说话的时候也只是两片唇瓣在撞击——全身太僵硬了,以至于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细看的话, 固体人并不像液体人看着那么可怖,但若是细看
应该所有人都听说过恐怖谷效应。
就算没听说过, 在生活中也一定切身感受过。
夜深人静被不小心关在商场面对数不清的人体模特的时候、独自玩手中格外精巧的芭比娃娃的时候、甚至盯着人形立牌的时间有点久了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突然感觉毛骨悚然。
这就是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当某些类人形生物跟人类的相像程度达到一个阈值后, 人类将不再像喜爱玩偶、机器人时那么喜爱它, 反而会难以自抑地觉得惊恐。
对面的固体人看着不那么“不像人”,但正是因为太“像人”了,反而比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人的液体人更叫人害怕。
他看着温和有礼,甚至可以说有点热情。
招呼玩家们到他那里去用餐。
就算知道这人一定不对劲, 但用餐时间并不长,玩家也不敢磨蹭。压下心头的恐惧, 便朝着那座更小一点的食堂而去。
小食堂里跟想象中一样破败不堪, 也没人打扫,桌椅上积满了灰尘, 角落里全是蛛网。
但比宿舍楼还好一点, 至少没那么呛人。
食堂中就只开了一个窗口, 脏兮兮的玻璃后面摆着几个铁盘,铁盘中盛着满满当当的菜品。
虞姜数了一下,是标准的四菜一汤。
正对着窗口的一面长桌很大, 坐8个人绰绰有余, 奇怪的是这面桌子上虽然也有油渍, 但看着比其他的桌子都要干净多了像最近几天还有人使用过似的。
固体人戴好了厨师帽, 站在橱窗后:“客人,要吃点什么?”
玩家将视线对准托盘里的“菜”的时候,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鸡蛋炒石头、土豆炖石头、干锅烧石头、糖醋石头鱼, 和一道玉米石头汤。
旁边摆着的、灰突突的馒头不出意外应该也是石头。
这是全石头宴啊。
“请问”绿豆饼尽量往后缩着脑袋,“要是不饿的话”
他话音未落,肚子就先叫了。
绿豆饼:“”
固体人僵硬的目光往他的腹部投去。
绿豆饼一下就捂住了肚子,好像肚子被看一下就能戳个窟窿似的。
固体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咯咯愣愣、仿若石头撞击一般的怪笑。
“当然,客人如果不饿是可以不吃的。但是”他拉长了语调,配上他僵硬的嗓音,像拿尖锐的石块往地板上摩擦似的,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我这里可只有三个时间段开门,你们了解过了吗?”
了解过啊,不就是10:00-11:00、17:00-18:00,和22:00-23:00么?
不管几点开门这饭也根本都不能吃啊。
“好的,所有客人都确定暂不用餐吗?”固体人礼貌地询问。
玩家无一例外摇了摇头。
他一点也不意外,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似的。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摘下厨师帽,一边道:“餐饮费是包含在旅游费用之中的,你们不吃很亏的啊。”
玩家:这能叫亏要吃说不定命都亏没了。
“那请客人们先入座吧,每回用餐时间的前45min不管用不用餐都必须得在各自的座位做好,不然我这个负责人很难办的”
各自的座位?
固定人又挨个发给他们每人一个号码牌,是1-8八个数字。
刚好对应了正对着窗口那面长桌上的八个位置。
玩家做好,固体人却又像刚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要是在用餐时间内你们又想吃饭了可以随时过来,不过得加点服务费才能再用餐了。”
他拍脑袋的动作太大了,手掌与脑袋相撞,发出锵啷一声响,玩家都害怕他当场给自己爆个头就这诡异的东西做出来的石头菜怎么可能有人反悔啊狗都不吃!
在玩家落座之后,固体人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似的,站在橱窗后面一动不动。
要不是他那双灰突突的眼睛时不时眨几下,玩家都要以为他成了一座雕像了。
整座食堂静悄悄的,玩家的喘息声显得格外粗重。
一开始,玩家还能老老实实地坐着,但随着时间推移
就连虞姜都感觉饥饿像一股来势汹汹的浪潮,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奇怪怎么会这么饿?
饭菜的香味一阵阵往鼻子里钻,就算知道摆在橱窗后面的都是什么炒石头、炖石头、烧石头还是叫人忍不住去想象要是吃下去得有多美味。
虞姜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固体人有那么一说了单单是坐在这里,她就已经升起了无数次“只要把石头挑出去,其他的菜也是还可以吃的吧”这样的念头。
要不是这只是她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简直以为自己已经要有至少七八天没吃饭了。
真的太饿了。
在座的玩家没有一个不是这样。
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就奏成一只交响乐。
红发卡最先忍不住了,她被打了一顿,又一个人干了所有人的活儿,消耗最大。
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狠命地吞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那个你们饿吗”
没人回应她。
这不废话吗?
谁不饿啊?
但玩家早就翻找过自己的随身物品的兜里比脸都干净,上哪整“服务费”去啊?
红发卡又忍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站得有点猛,叫她眼前阵阵发黑,扶住桌子边沿才堪堪站稳。
她的面色更不好看了,也不知道是想说服玩家还是在说服自己:“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咱们还有一晚上要忙活呢,没力气可怎么行?”
她朝着窗口走过去。
固体人一见她,立刻戴上厨师帽,拿起了搁在一边的勺子,语气温和:“客人,想来点什么?”
真走到这里,红发卡又有点犹豫了,她嗫嚅着:“嗯服务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固体人的笑声好像听着正常多了:“服务费么那是小事情,还得看客人想吃什么那才是大事情。”
这话听着模棱两可,红发卡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但站在这里,饭菜的香味更浓郁了。
她闻着这味道只感觉更饿,几乎都站立不稳,饥饿压抑着她的恐惧,连理智也被赶到狭□□仄的角落。
她指着托盘里的菜品:“这个、这个、这个汤不要,别的都来一份!”
固体人微微一怔,提醒她:“客人,你吃得完吗?要是吃不完”
红发卡的目光称得上是凶狠:“我吃得完!现在就是给我一头牛我也吃得完!”
“好的,满足您的要求,客人。”
固体人恭恭敬敬地将菜端了上去,一拿到托盘,红发卡的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端着托盘就往回走。
却被固体人叫住:“客人,请等一下。”
他又摘下厨师帽,视线在红发卡身上来回逡巡就像屠夫在挑选案板上的肉,哪一块更适合下锅似的。
“嗯”他犹豫了几秒,“眼睛你觉得眼睛怎么样?”
饭菜的香味依旧在拼命地往鼻子里钻,但红发卡诡异地觉得没那么饿了不,不是不饿了是恐惧再一次盖过了饥饿,占据上风。
支离破碎的字句被她从喉咙中间挤出来:“什、什么你说什么?”
固体人又重复了一遍:“客人,你得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服务费你放心,跟可口的饭菜比起来,这点微薄的服务费算不了什么不会太疼的。”
疼疼?
几乎是一瞬间,红发卡就发觉自己的视线窄了一半。
固体人手中蓦地多出一个什么东西圆圆的,白中带着点黑他捏在指尖看着很q弹。
眼球?!
钻心的疼痛顺着左眼直接爬上天灵盖。
红发卡的惨叫声响彻整间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