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 老刘头的惨叫不绝于耳。他仿佛遭受了此生未曾遭遇过的疼痛,用这一下拼尽全力地嚎叫了出来。
他媳妇儿明明没有受伤,现在醒过来, 却也跟着老刘头叫, 此起彼伏,倒也像是一种特殊而奇怪的二重奏。
“啊——”
“哎哟!”
一起一伏之间,两个人竟然还吵闹起来了。
叫骂声不断。
相较于屋外的烦杂声音, 屋内就显得静默多了。
仿佛只能听见殊桥的呼吸声, 一下接一下, 绵长而压抑,如同山谷灌来的冷风。
“什么条件。”
殊桥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着系统的回复,她如是说。
她看着几乎已经疼晕过去的苏布合尔, 她一早冲上去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
那张布,与其说是布, 不如说是一块脏污的东西, 上面已经浸湿了水渍,显得泥泞不堪。
此刻她质问出声, 但系统没有回答她。
现在,等待是如此的让殊桥惊慌。
她的掌心出汗,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景象,忍不住颤抖。
以一种愤怒的状态。
“什么条件!”殊桥再次生气地问系统, 几乎是在脑海中嘶吼出声了。
她攥紧了拳头, 眼眸中只有一片血红, 而那不断流淌而下的血红色是从苏布合尔的两腿之间出现的。
跟着一起流淌而去的,不仅仅是鲜红的脏污的血液,还有孩子的生命。
这个叫苏布的孩子的生命。
以及, 她的孩子的生命。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紧急。
殊桥感到害怕,她的手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害怕万分。
她现在不敢动苏布合尔,完全不敢。要是她学过什么应急技巧就好了,或者急救之内的,现在也不必如此手足无措,像个废物。
殊桥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没用来。
她没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别人生过孩子。自从她知道生小孩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想要去了解生育过程的想法。
什么生孩子是每个女人的必经过程?
有本事你来生一个看看呀!
说这话的人应该自己躺在病床上,承受十月怀胎的痛苦,这之间可能会有的一切焦虑和失眠,以及惶恐。
每个挺过孕期的女人都是战士。
但同样,每个人都应该有做出选择的权利,更别提子宫是女人自己的,生育的痛苦也是她一个人承担的。
每次看到微博或者朋友圈转发什么女人生孩子的全过程,她都不敢点开。
她甚至都不用去听那些惨叫,光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肚子上的一道伤疤,就已经可以窥探一二了。
尽管母亲认为,是她的出生,连累了她的未来。
但殊桥不会否认,母亲生下她的勇气。
可是殊桥万万没有没有想到,到了这样的境地里面,她竟然要去直面一个九岁孩子生育的过程。
殊桥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看着眼前的人间惨相,她的心脏疼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女孩的双腿之间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就在殊桥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听到了系统冷静的回答。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质感是电子的音色,没有任何感情。
“我可以让她活下来,但作为代价。本系统的试用期要往后延长一个月。”
殊桥根本不知道系统说了什么,当她听到他可以让苏布合尔活下来以后,她便一口答应了。
“我愿意!怎么样我都愿意!”
系统再次确认了一下,“你确定?”
“妈的,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殊桥现在情绪很急躁,“你快点救她!”
一个月怎么了?现在系统拿一辈子来换,殊桥或许都会一口答应下来。
死亡的阴影和少女苦痛笼罩着她,把她的心彻底掰开碾碎。
殊桥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但她能够看见苏布合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见到这个情况,殊桥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担心了起来。
病床上总是有“回光返照”的说法的。
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之后,苏布合尔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她那鼓起的小腹变得平缓,像一个正常的小孩的肚子。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个水盆,里面放着一个几乎快要成型的胎儿,混着一滩血水。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色再次响起,说:“她属于早产,这个孩子我救不下来。但是宿主,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确定了,你必须在这里多待一个——”
“你他妈闭嘴吧。”殊桥烦不胜烦,“吵死了!”
现在哪里有空跟系统掰扯试用期延长的事情啊?
这也不是那个时间啊!
生命和试用期,孰轻孰重,在系统眼中就这么难以判断吗?
至于孩子?
殊桥一点也不在意,她从头到尾没考虑孩子的问题。
苏布合尔自己才是个九岁的孩子!要是她那个时代,她不过是个读三年的小女孩!
她应该拥有天真浪漫的童年,而不是早为人母。
那样的孩子被她养大,也是一种痛苦吧。
苏布合尔能怎么养大孩子?
她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那么我宣布,契约成立,试用期延长。”
“随便你。”殊桥当真毫不在意,“我只想要苏布合尔回家。”殊桥再次向系统确认了一下,“你确定你全部都处理好了?我是说她的身体状况,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系统说:“他是因为疼痛过度而昏迷罢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至于身体问题,我只能解决生育带给她的副作用,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已经存在的毛病,我是不能处理的。”
那没什么。
殊桥放下心来。
只要人活着,好好活着,那都是能调养的。
“现在我能抱她走吗?”殊桥很担心现在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的举动,导致了苏布合尔的身体状况会变差。
但很显然。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当然可以。”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和准许以后,殊桥便直接把苏布合尔抱在了怀里。
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刚刚因为怀孕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小女孩,她的身体竟然是如此得轻,像是一片羽毛,却比羽毛更粗糙,像是一粒糙米,却又比那更柔软。
殊桥抱着她的时候,没有刻意,甚至都能够碰到她手臂上的骨头,从薄薄皮肤上能够看到骨头的形状,硌在殊桥的掌心,却更硌在她的心中。
她是被折磨成这幅样子。
这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结果。
她的黑发变得枯黄,是初冬以后的草地,遍地黄芜。
一张小脸简直惨白地如同打了雪蜡,毫无生气。
殊桥的心全都揪在了一起,她抱着苏布合尔迈出房门。
这个瞬间,她有一种无可阻挡的感觉。
不管发什什么,她都一定要让苏布合尔活下去!
几乎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当殊桥抱着苏布合尔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刘家村的人。
乌泱泱的一片,刘家村还算是个富裕的村头,人竟然比云县一个县城都看上去还要多一点。
来的人里,男男女女都有,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有人看到殊桥的样子,马上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叫喊着。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的棍棒,似乎想要对抗什么,而殊桥知道她就是他们要对抗对象。
但她现在真一点都不害怕。
明明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光是看到荒凉的土路,她的心里就充满了胆怯。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的怀中抱着比她更弱小的存在吧。
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对象,所以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就是她就是她,她打伤了我啊!”刘老头的双腿之间甚至还在流血,他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弓着身子指着殊桥。
他媳妇儿在一边搀扶着他,避免他直接摔下地去。
老刘头媳妇儿附和:“对!就是她!”
众人的目光恶狠狠,如同快要吞噬猎物的群狼,发着绿光。
看着眼前对着她的各种武-器,还有这群人。
殊桥半点不紧张,眉毛一挑,搂紧了手里的苏布合尔说:“怎么?你们现在是不想让我走了是吗?”
打头阵的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拿着的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杵,棍子都颤抖了。地上的灰一下飞起,带着烟土味道。
“你伤了人你怎么敢走?!”
他中气十足,仿佛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正在怒声责问一个罪犯。
殊桥轻笑一声,眼神轻蔑。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伤人?看见我怀里的女孩了吗?他才九岁!九岁!她就被这个男人弄得怀了孕。”殊桥激动以后又重新冷静下来,她冷眼看着刘老头,仿佛在看一个垃圾。
不,那比垃圾还不如。
垃圾还能废物利用回收循环,他呢?他活着都浪费土地!
她这话一说出去,所有人都有点懵,在场没有人知道刘老头强-奸了他的孙媳妇这件事。
这多丢刘家村的脸呢!
刘老头连忙解释,说,“不不不都是他勾引我的,我没有主动碰她!”
这话一出,殊桥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是每个年代的男人都只会这一个说法吗?
殊桥单手直接搂住苏布合尔,另外一只手掏出枪,对着刘老头的大腿,又狠狠打了一枪。
枪口冒出烟雾,这一次,殊桥没有使用静音枪口,任由巨大的枪响声笼罩着所有人的耳边。
一下炸裂开,仿若是一次警醒。
她瞄准的技术很好,子弹只是从刘老头的大腿边擦过,没有直接打进大腿里。
于是裤子立刻裂了一条缝,鲜血从那露了出来,一道伤疤割开,血肉模糊,但没伤到骨头。
这不至于影响他的腿部使用,只是看起来很惨烈。
上一次她发抖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犹豫。
“你闭嘴。”殊桥狠狠地扫了一眼刘老头。
那老头已经吓得尿了,血和尿混在一起流出来,十分恶心。
他瘫坐在地上,疼得已经无法呼吸。
他媳妇儿刚刚在枪打过来的时候,直接送了他的手,跑到了人群的后面,生怕下一枪打过来,对着的就是她自己。
殊桥扯了扯嘴角,心下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前来给刘老头撑场子的人都傻了。
这些人不是第一次看见枪,现在枪-支管制不严格,大家对于枪虽然不说司空见惯,但但多少是见过的。
可是就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
跟他们见过的相比起来显得更加的特别,也更加的冰冷,嗜血。
殊桥注意着他们的表情,继续紧逼,高声发问,“刘家村是吧?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新颁布的《婚姻法》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吗?”
“婚啥?”
“法啥?”
这群人被整得两眼一抹黑,直接懵圈。
“《婚姻法》第3条,禁止买卖童养媳。《婚姻法》第5条,禁止任何违背女性意愿的-性-行为发生。”
“我作为组织上派来的纠察员,是举报特来调查的。但是刘老头隐瞒不报,甚至阻拦,故意伤我,我才出手。”
“当然,如果你们反对国家颁布的法令,阻碍执法,要同样阻挠我的话,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将所有的情况给上报,然后让人与你们的村书记沟通。我想你们刘家村应该不只有这一家有童养媳的情况发生吧?”
“如果你们想整个村子都接受调查的话,大可以现在拦住我。”
那些拿着棍棒打算拦住殊桥的人彻底是晕了。
被这一个又一个的大词给砸运了。
什么婚姻法?村子里会认字的都没几个,怎么可能听过什么婚姻法?
内容还不是由着殊桥胡编乱造。
事实上,《婚姻法》中根本没有殊桥刚刚说出的内容。
但,谁让他们都是文盲呢?
那可不是最好骗,也最好煽动。
有个婆娘颤颤巍巍地问,“这,这给了钱的童养媳也是犯法的吗?我们买的啊!”
殊桥扫了她一眼,看得婆娘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