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弭走到李印面前。
他扶起了这个未来会和他成为高中同学的人。这个人在高中孤僻、神经质, 却又在同学会上表现得阳光得体,宛如一个成功人士。
李印没有对尽弭说谢谢。尽弭不在意,因为他的计划里没有帮助并得到李印感激的一环, 他进来只是因为刚才的情景已经让他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所以需要行动推动情节, 得到新的信息。
他需要确认这个认识他和乔叹的罪犯是不是其中的人。
刚才的对峙让尽弭确认了那几个男生的身份——陌生人。他们高一个年级, 且从未出现在他与乔叹的视野中, 否则刚才他就能认出来。
他们愚蠢而残忍, 可能未来会是某个犯罪者, 却不是那个构成这个犯罪世界的罪犯。
所以在场最可能是罪犯的就是李印。
因为受到的伤害无法恢复, 痛苦在夜里翻搅,无处宣泄, 它们累加起来扭曲了心理……最终使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但这是从理性层面得到的结论, 尽弭的身体仍然在为李印遭受无缘无故的校园暴力而愤怒, 迫切地想要安抚这个可怜的男生。
尽弭压抑住体内翻滚的情绪,他冷静地思考如何让他的介入行为影响最小。现实中他并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李印, 更谈不上像现在这样赶走那几个男生。
他的目的是指认罪犯, 应该只做能获取信息的行为……“很痛吧,我们去医务室看看?”
话说出口尽弭自己也有些怔愣,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行为被情绪带着走,做出了和理智完全相悖的事。
李印仍靠在角落,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小男生, 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李印已经麻木了,长期的家庭暴力让他对校园欺凌没什么感觉。没看过他被家暴的人看到那几个男生的行为一定会觉得过分,觉得他们怎么可以因为妒忌一张脸就施以暴力,还那样羞辱人。
可如果有人看到他爸妈是如何对待他的,那他们应该很难被刚才发生的暴力触动。他爸妈下手要重得多, 重到在7岁那年差点把他打死却在他出院后依旧拿他出气。不仅如此,他们的辱骂也比这些心智未全的初中男生伤人得多。
直接把他出生的价值抹去了。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
“要不是你生出这么一个废物玩意……”
“废物还不是遗传了你?!……”
“……你们娘俩就是干吃饭的废物!”
“……”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要孩子!”
“谁想要孩子了?……我能放弃升职生这么个玩意?”
没有什么话比父母盖章说你不该出生更伤人的了。
和这样的话相比,肢体上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更别提是“脸像女生”这种可笑的话。
这种可笑的话甚至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李印对生活、对未来都没有期待,他已经放弃帮助自己逃离这样的火坑了,血缘在那,他一个14岁的孩子能逃到哪里。
不和新的人扯上关系就不会产生无妄的期待,他不想再有期待了。
不期待就不会痛。
“我知道了。”尽弭没有劝说李印去医务室,他甚至为李印主动拒绝松一口气。
他知道哪怕他改变了世界走向,他也有能力找出罪犯,只是要多花一点时间。
但没有必要。
改变虚构世界里人物的未来,也影响不了现实分毫。反而会因为晚一刻破案,导致下一个可能受害的人变成真正的受害者。
不能被情绪带着走。
这里只是虚构的世界。
尽弭反复强调给自己的大脑听。
在走出教室前,尽弭最后看了一眼李印,嘴角带伤的少年眼里没有一丝光亮,他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
隔绝了温暖到来的可能,也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伤害。
乔叹跟在尽弭后面,他不解,“既然帮了他,为什么不帮到底?”
“因为我没法真的帮到他。”尽弭说。
虚构的世界里,唯有犯罪是真实的。
乔叹追问,尽弭却没再就这件事讨论下去。在这里,他的每一个认知都会伴随情绪的产生,而对有记忆但一直没有情绪的他来说,情绪的产生极大地影响了他的行动。
无法抑制情绪产生,就只能尽量地不去想背后的事。
指认罪犯才是他最该做的事。
而要指认罪犯,就必须找出那个缺少的“常识”。
找出缺少的“常识”对有记忆的尽弭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不会被【世界居民】的身份蒙蔽,只是相应的他也会显得有些突兀。
突兀的程度随不同“常识”有所改变。
像在这个犯罪世界,如果缺少的“常识”是“情感”,那么刚才尽弭忍不住关心要送李印去医务室的行为就已经暴露了他,那很明显是会被情感影响的人才有的举动。
而不带本人的记忆,那尽弭就是彻底的【世界居民】,他也会缺少相应的“常识”情感,从而不会做出主动帮助他人的举动。
但现在尽弭没有遇到危险,说明罪犯没有发现尽弭不是世界居民。
要么李印不是罪犯,要么刚才的举动与“常识”不相关。
尽弭倾向于后者。
他仍然觉得李印有很大的嫌疑,尽管现在的李印可怜到让人忍不住想去帮他,但这不能代表未来的李印依旧可怜。
尽弭走回教室。在确认罪犯和缺少的“常识”以前按照身份行动是很妥帖的方式,通过观察找出缺少的“常识”后再去确定罪犯,要相对简单。
拿着钥匙去找锁,当然比拿着一把把钥匙去和一把把锁匹配来得高效。
只是尽弭不是完全的【世界居民】,他在找钥匙的途中还需要警惕不被锁发现。要避开李印确认缺少的“常识”……不,是要避开乔叹以外所有人去进行确认。
想到这,尽弭看向乔叹,“在班上同学回来以前,我有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