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真羡慕你啊。”

尽弭笑笑没有应答,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听过几次了。

直到他大学志愿写了“法医”,这样的声音才渐渐少下去。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法医”这样的职业是一个有“出息”“体面”“值得夸耀”的工作,虽然没有当着尽弭的面说,但私底下的议论可没少过。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和尸体打交道呢”

“学这个也不怕晦气”

“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哪天被杀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是我爸妈非打死我不可”

“亏我以前还暗恋他呢好恶心啊”

“啊?你不是还准备表白吗”

“这么脏又没钱的工作谁和他在一起谁倒霉”

“吃个饭都是腐肉的味道哈哈哈”

……

乔叹将这些东西转述给尽弭的时候,尽弭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喂喂,我好好的暑假跑去你们班参加同学会是为了什么?是替你打入敌人内部啊!你就这么对我?”乔叹捂着心口,一副十分受伤的样子。

尽弭这才给他一个眼神,“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我长这么大没在人背后说过一句坏话,这次为了融入他们我可是说了5句!足足5句!”乔叹张开五指往尽弭脸上怼,“5句!”

尽弭收拾好课本,站起来,“所以呢?”

“所以你要请我吃饭!”乔叹说:“5顿就行!”

尽弭眼尾上挑,看着他,“你说我坏话,我还要请你吃饭?”

乔叹勾搭上尽弭的脖子,“那是,我替你认清了一群假朋友,你以后别跟他们玩了……”

声音渐渐远去,尽弭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窗户处洒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照在床尾那边的床脚上。

这是一个极其空旷的房间,小小的金属床孤零零地放置在房间中央,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一尘不染的地板,惨白的墙壁,还有一扇比电脑屏幕还小的窗户。

连一双鞋都没有。

如果有学医的或者看过刑侦剧的人看到这个房间,一定会惊诧于那张金属床。

——那分明是解剖台。

尽弭坐起来,转了个方向,双脚垂在床边。

他双手撑在双腿两侧,头自然地低着,闭上了眼睛。

渗人的房间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瘦削身影的后颈和脚踝。

苍白脆弱而美丽。

月光消失,房间里陷入完全的黑暗。

尽弭下了床,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到门边,打开,弯下腰捡起手机。

上面显示着19个未接来电。

16个来自警局,2个来自父母,还有一个意外的电话——它来自刚才梦到的少年。

尽弭拨了回去,电话立刻被接起:“谁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给我!”

声音太大,尽弭把手机拿远了点,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撒起床气,抱怨不停。

他看了眼通话时间,1:12秒,挂断。

然后给警局拨了电话。

这一次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低而无力,对方说:“第5起了,你说那些连环杀人犯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什么?当然是快感了!”一个高昂的声音在尽弭脑内响起,“死亡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尽弭无视了那个声音,说:“我20分钟后到。”

3分钟后,尽弭坐在了驾驶位上。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乔叹。

尽弭戴上蓝牙耳机,启动汽车,按下接听。

“弭弭弭弭弭弭!”乔叹兴奋的声音传来,“你是睡不着吗!”

对比起乔叹叫猫一样的热情,尽弭十分冷淡,“工作。”

路上没有行人,空空荡荡的,冷意在路灯范围以外极致伸展,与手机那头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晚的工作……难道你!”乔叹吃惊地捂住了嘴。

尽弭踩下刹车,闭上眼睛等待红灯秒数归零。

乔叹没等到尽弭的回答,自己接了下去,“这可是大半夜啊!大半夜的去解……当法医好难,早知道当初就不接受保研了。要不我自己跨专业考个别的?可是我都读了一年了。”

尽弭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电话,任由乔叹在那边自问自答。

终于乔叹说服了自己继续读法医,于是问道:“你算上实习那年,当了快四年法医吧?四年的课你两年读完,然后实习一年毕业,正式工作第三年……嗯,没错。你感觉怎么样?”

“你打电话给我是想问这个?”尽弭打了下方向盘,拐进另一条相较宽阔不少的大道。

乔叹被拆穿了也不慌,他仍然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说:“虽然促使我打电话的并不是这个原因,但从你实习开始就没联系的我们,在切入正题之前有必要先寒暄一下,对吧?”

“不用。”尽弭完全没有给乔叹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