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黑得令人感到不安。狂风放肆地拍打着木窗, 江无阴闭着眼,屋外忽然传来尖叫:
“走水了!”
江无阴睁开眼时,烧焦的味道已经从窗外飘了进来。
仓促不安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阿香推开门奔了进来:“王爷, 东厨着火了!现在已经开始蔓延了!”
阿香急急忙忙将江无阴扶到轮椅上, 她一脸着急:“王爷, 我们得赶紧从离开这里……”
“不行。”江无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想起他府里的人,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他身为这个王府的主人, 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阿香几乎是哭着说的:“火势太猛, 已经从后院烧到了前院, 我们先出去再要紧。”
后院?
江无阴忽然心悸,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日无时无刻陪着他,照料他的那个人。
裴慎的屋子……就在后院。
“裴慎呢?”江无阴问道。
“已经派人去后院救火了, 后院火势太猛, 阿慎……没找到。”阿香回道,江无阴听了,驱使着轮椅就要往后去。
阿香担心他伤着, 忙扶住他:“王……王爷……”
燎火烧天, 炽烈的火光倒映在江无阴眼里, 他一字一句道:“我去找。”
“王爷,你怎么去找?”阿香紧张道, “我去找他!”
江无阴咬牙不语, 阿香见他这般,眼睛酸涩。他们王爷向来固执,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
火光落在江无阴的身上,他想起早上裴慎握紧他手, 给他力量,鼓励他站起来。
一种强烈的意念驱使着他。
火光烛天,赤红的颜色落在江无阴发上。
他要去找裴慎。
“阿香,你先去帮我拿样东西。”江无阴忽然道。
他这么吩咐阿香,阿香此时已经流泪满面,只能强忍着泪水点头。
可是等她忙里忙慌地将江无阴想要的东西拿过来时,江无阴却已经不见了。
………
江无阴离开房间,眼眸骤暗。
他嘴角微扬,面对渐猛的火势毫不惊慌,只是轻轻吹了个口哨,蛰伏在暗处黑鹰落在了他肩头。
这是他养的黑鹰“夺天”,但除了他以外从未有人见过。
而这次……
江无阴眸色愈发暗:“走。”
江无阴常年坐在轮椅上,已经很熟练,很快便来到了后院。
后院火势凶猛,凌乱烬余。
呛人的烟熏味让江无阴感到不适,但他仍咬牙推开残破不堪的门,并未见到裴慎人。
“哐当”一声传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猛烈的火光中,一个绿油油的小瓶子蜷缩在角落,江无阴正疑惑小瓶子为什么会在裴慎房里,小瓶子忽然动了起来。
江无阴愣住了。
小瓶子一个冲刺似乎想往前去,结果被落下来的房梁又砸了回去。
啪!
小瓶子似乎被砸疼了,颓然倒地,直接滚回了角落。
江无阴有些未缓过神来。
他跟瓶瓶暖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瓶瓶暖居然会蹦会跳。
瓶瓶暖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的母亲很神秘,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时母亲告诉他瓶瓶暖可以让他夜里暖和,他还有些不愿信。
但当他夜里不情愿地抱着瓶瓶暖时,惊奇地发现这个小瓶子居然会发烫。
很暖和。
自小体弱的江无阴,和这个小瓶子不离不弃。
可是后来被皇兄们嘲笑他整夜抱着个瓶入睡,年少的他懵懵懂懂,在皇兄们的嘲笑中,只觉得抱着瓶子睡觉很羞耻。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瓶瓶暖,瓶瓶暖就犹如一件最普通不过的花瓶,永远地留在了柜子上。
小瓶子被木板压住,江无阴欲上前将木板拨开,火光一闪,小瓶子变成了人。
江无阴第二次愣住。
裴慎。
裴慎伸手挡住了塌下来的木板,江无阴没有看错,他看得真真切切,小瓶子变成了裴慎。
联想到所有发生的事情,裴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府上,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床上。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裴慎就是他的小瓶子。
裴慎抬头,看见江无阴的那刻表情凝固。
他不是没有想过江无阴会知道他身份的那天。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让江无阴知道自己身份。
江无阴正注视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皆呆愣在地,还是江无阴首先开口:“去。”
肩上黑鹰似乎懂了他意思,飞至火上空,展翅掀起阵风,火骤然熄灭。
裴慎难以置信,他在江无阴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这只黑鹰,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江无阴这个人深不可测。
火熄灭的刹那,江无阴来到了他面前,他的眸色阴沉,与平日里看见的截然不同。
裴慎莫名有些害怕。
而江无阴只是脱下外衫盖在了他身上:“走吧。”
火光烛天,唯有裴慎屋里的火熄灭,离开屋子时,江无阴冷淡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问他为什么不熄灭整个王府的火?
月色落进江无阴眸里,隐约看见他眼底冷冷的笑意。
……
凝王府在那场大火中没了。
这事闹地沸沸扬扬,凝王本就过得惨,如今连府邸都没了,更凄凉。
但对于江无阴来说,似乎没有那么糟。
凝王府没了,那就意味着要修新的府邸,皇帝听闻此事,竟破天荒地将京城北端一座府邸赐给了江无阴。
此次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府上人跑得快,有烧伤的,但是没有烧.死的。
这么说来还算是件好事。
新府邸外,一群人正在往马车下卸东西。此次大火其实并没有剩下多少东西,但能带走的还是带走了。
这堆行李中,自然有看家鸡阿白。
自从阿白撞见裴慎是个瓶子后,阿白总是缠着裴慎,到哪都跟着裴慎,一来二去,一人一鸡也熟悉了不少。
裴慎和阿白互相对视一眼后,阿白便探出脑袋,对着裴慎乖巧地“啾”了一声。
裴慎笑了笑,伸手摸摸阿白的脑袋,内心却很害怕。
江无阴知道了他是个瓶子啊啊啊。
江无阴将他从大火中救出,他心里很感激,可是碍于如今情况,他感激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到江无阴,倒是有件事要提。那夜江无阴救他的时候,莫名出现了只黑鹰将火熄灭,但自那天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只黑鹰。
一切像梦一样。
江无阴……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搬东西的队伍里多了个不一样的人。
夏冷清。
他们刚到府门口,便遇见了夏冷清,夏冷清向来爱乐于助人,撞见他们在搬行李,自然搭一把手。
这里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都聚集在这里,遇见夏冷清很正常,以后还会跟更多人打照面。
夏冷清对这一带比较熟,边帮着搬东西,边给他们介绍这边的情况。
由于京城北端住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这里处处有守卫把手,夜里也会有人夜巡,像之前裴小瓶被偷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再出现。
京城北端并不是一味地住人,在这里相反有一些“高级娱乐场所”。
比如说大江极其出名的疗养馆,就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若有时间便可以去里面享受极致的服务——按摩,足浴等等。
裴慎:……牛了。
东西差不多搬完,夏冷清准备告辞离开,一辆马车缓缓从门口过。
这是辆暗蓝色马车,裴慎好奇地看了马车一眼,马车里的人忽然掀开了帘子。
那人掀起帘子的手指白皙修长,黑靴踩在地上,落地轻响。
一身蓝衣束发,黑发金瞳,眉眼凌厉,仔细一瞧,颇有股慵懒之态。
霸道初爷,江初。
全书中对江初的描写分外细致,他的母亲是异国人,故他天生异瞳。书中曾有句话:“夕阳落在他的鼻尖,金色的瞳孔生在他那张脸上,只会更夺目。”
原书中曾多次提到,江初是个慵懒霸道王爷,如此看来,并不过分。
江初扫了正在搬东西的夏冷清一眼,抬手叫停了马车,此人也不作言语,倚着窗户欣赏起夏美人来。
全都看在眼里的裴慎:还真是慵懒又霸道啊。
只不过江初看了半晌,视线一转,落在了裴慎身上。
裴慎:……?
江初看得直白,在裴慎抬头时也不避讳,相反对裴慎笑了笑。
兴许是江初的目光太过放肆,以至于旁边的江无阴也抬起了头,他看见江初后,出声道:“五哥。”
“啊,是七弟啊。“听见江无阴唤他,江初还算礼貌地转头一笑,“七弟的事我听说了,五哥就住在不远处,七弟若有空便来坐坐。”
夏冷清也看见了江初,但夏美人好像对这位霸道王爷不感兴趣,并未有多大反应。
能让女主有反应的,自然只有男主角江澜。
没想到江初毫不介意,他竟毫不掩饰地对夏冷清邪魅一笑,后又看向江无阴:“七弟,五哥今日有急事,先走了。”
江初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夏冷清解释道:“瑞王平日行事便是这样。”
一行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
东西全搬进府后,阿香牵着夏冷清的手聊了好一阵天,才念念不舍地目送夏冷清离开。
江无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呆愣的众人:“进去吧。”
新府邸比原来的府邸宽敞,水池也比原来的府邸大,裴慎抱着自己的东西在院子里逛了逛。
裴慎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事先安排好的屋子里,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裴慎知道,古代人对妖怪的畏惧很深,而他现在无疑被当做了妖怪,这很有可能会成为江无阴对他下手的原因之一。
还有个原因,是那夜他偷听了江无阴和神秘男人的对话,江无阴知道了他是瓶子,那肯定也会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那么就会……
杀瓶灭口。
裴慎手心渗出细汗。
但看江无阴今天的样子,似乎在暗中观察。
可裴慎这一阵子的相处下来,裴慎已经把江无阴摸地清清楚楚,江无阴表现地越风平浪静,危险越大。
比如江锦轩的手指。
裴慎越想越后怕,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里转过,然后在接下来几天证实了。
裴慎吃饭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裴慎在院子里逛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且江无阴的眼神也没有不对劲。
但裴慎敏锐,巧妙地捕捉到了其中规律,江无阴这几天看他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五次。
多了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