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叙清的心跳蓦然快了起来。
他快步回到后院,远远地已见到倚在门口等候的身影,昏黄光影下,泛着柔和光圈。
“你回来了!”明珠小跑过来,笑盈盈的问,“公务都忙完了吗?我本来要叫他们去问问九州,可又怕打搅你。”
叙清喉咙发紧,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难堪涌上心头,为他那阴暗不能见光的心思。
他极力捱下股莫名情绪,神色平静问:“你怎么回来了?爹娘呢?”
明珠气气地说:“还说呢!他们赶我了!我只好回家,夫君……”说着,她有些可怜兮兮地抱住叙清。
叙清感受着怀里的柔软,似真似幻。
“你怎么不说话?”明珠仰头看他,委屈极了,“不会你也要赶我回去吧?那我真要成没人疼没人要的——”
“胡说,不会不要,永远也不会。”
叙清心软得一塌糊涂,珠珠,他的珠珠,怎么这样好。
明明已知晓他口不对心的贪念,却还愿这样柔软包容,她维护着他的私心和占有欲,就像是,那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却……
最终,叙清还是败下阵来,坦诚说出他藏着掖着的那份卑劣心思:“明珠,对不起,我,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但……”
他有些说不出话,害怕从明珠眼中看出类似嫌弃和厌恶的目光。
明珠却笑起来:“那你还嘴硬拒不承认,若非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险些被你骗了。”
叙清垂下眼,更难堪了。
明珠舍不得再打趣他,怕他当了真。
“我们成了亲,已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了,出嫁从夫,随夫君住有什么不对的?这与爹娘也没有冲突呀,两家隔得这样近,来往已经很方便了,人总要长大独立的,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爹娘身边。千万不要乱想,更不许怪自己,我敢担保,你已是世上最好的夫君了。”
叙清慢慢抬起眼眸。
明珠说:“我不要你退让来成全我,而且要是和爹娘一起住,我赖床定要被数落了,说不准哪天犯懒还要被爹爹抓去背书,一点也不好。”
叙清沉默,明白她这是为自己找借口。他语气和缓而坚定:“我想让你开心顺遂,给你最好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
明珠心中满足与心疼掺杂交融,慢慢变成心酸:“所以你连不喜欢的事也可以去做,厌恶绝交的人,也能勉强自己折腰,是吗?”
“你知道什么了?”叙清的脸色微微一变。
明珠本不欲告诉他,只是当下,她犹豫一会,还是实话交代了:“今日下午我刚回府,门外就来了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称他是叙府的远房表亲,后头还有几个追债的大汉,我——”
“他们可伤了你?”叙清急急拉过她上下仔细检查过,神色冷得不行。
明珠忙说:“追债的都知晓我是叙将军的夫人,哪里敢伤我啊,只是那位表亲撒泼打滚也要进府寻求庇佑,不若就要我给钱,还道他母亲前几日来过我们的大婚,我一想便明白原委了,闹了一下午,只好先替他填了赌债,也与追债的解释清了,只这一回,绝无下次。他跑得快,又是这样无赖的德行,只怕下回闹出事端还要赖上我们。”
叙清抱住明珠,声音很低:“抱歉,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你别自责,我都知道。”明珠想了想,还是说,“先前我明明说过了,我不介怀大婚时高堂有没有长辈,哪怕那里无人坐,哪怕是公公和婆母的灵位牌,我都不介意,你明知晓舅舅一家是什么德行,何苦再放下身段去请他们来,就为了所谓的体面,根本不值得。”
叙清垂下眼眸,很轻的叹息云烟般落下,他揉揉明珠的头发,温声说:“明珠,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不想让你受半点委屈。”
“可这样会让你受委屈啊,我得到了最好的,又有什么意思?”
倘若她的“最好”,是叙清折腰,用自尊换来的,她宁愿不要。
明珠仰头看着叙清,认真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比起我一个人的圆满,我更希望是我们,苦也好乐也罢,我们一起,不许谁独自担着瞒着挺着。”
“好。”叙清很快应她,“都听你的。”
“那说好了哦。”明珠有些凶凶地说,“要是还有下次,我就生气。”
“好。”叙清俯身下来,额头轻轻碰了碰明珠的额头。他最怕她生气了。
至于这位表兄,翌日便被九州“请”到了书房。
叙清坐在长案后,淡漠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
表兄是叙母兄长的儿子,名戴大成。
此人生得贼眉鼠眼,身形瘦弱,一路上东张西望,进了府就甩开九州的压制,跑到叙清身旁,忍不住伸手去摸案几上的玉摆件:“表弟,你如今发达了,可不能不管表哥的死活啊!从前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都是我爹娘他们不长眼,不知晓你是未来的大贵人,表哥不一样!日后必定唯你马首是瞻!”
叙清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戴大成莫名后脊一寒,心中忐忑:“表弟,你今日请我来,莫不是报仇的吧?”
“你说呢?”叙清反问他。
戴大成顿时看向身后,门口紧闭,九州腰间挎剑立在那里。他浑身一凉,哆嗦道:“你,你卸磨杀驴!用到我们家的时候就拿钱唬弄我娘来演戏,现在用完了,就想除了麻烦,哪有这种好事!”
“以前,舅舅和舅母不也是这么花言巧语欺压孤儿寡母,逼得我娘重病,郁郁而终的吗?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不同你们计较?因为我的大婚,还需要请舅母来走个过场啊,原是一桩利益交换,我给了她多少好处,你心里有数,不想,你还自寻死路,闹到她面前,叫她受了惊吓。”
叙清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他用平静的语气说话,高大身形落下的阴影,却阴沉笼罩着人。
戴大成两腿打架,步步后退,谁知迎面踹来重重一脚,叫他猛地一个踉跄,直接屈膝跪到地上。
“咔擦”一声后,又“扑通”一声。
叙清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戴大成忽然大喊起来:“你那夫人晓得你是这种狠辣小人吗?来人——”
九州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叙清似有所感,先一步推门出去。
明珠手里拿着两束花枝站在门口,“你说哪支好看啊?”
叙清自然地关上门,前一瞬还阴冷的神色,此刻已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都好看。”叙清这么答。
明珠也低头看看,“那就都种上好了,等明年,我们冬赏梅花夏赏荷。”
“怕是没有这么快开花吧?”叙清揽着她往后园走去。
“那就后年,大后年。”
“好。”
被九州死死压制在一门之隔的戴大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珠,若非被堵住嘴,此刻已喊破喉咙:
傻子,你夫君就是个阴暗无情的魔鬼!</div>